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空始终灰蒙蒙的,为出殡的队伍增添了不少麻烦。
好在流程顺利走完了,允许进场的几家媒体也没添乱。
默哀结束后,牧师开始祷告,霍尔曼从教堂中出来,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
他站在屋檐下,扫了眼值守在教堂门口的一群保镖,从大衣内口袋里取出了一盒烟。
只是烟抽出来了,打火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着,他本身没有吸烟的习惯,估计随手就把打火机遗落在什么地方了吧。
站左前方那位保镖倒也识趣,立马上前为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霍尔曼夹着烟冲他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走到一旁,低头拨弄起手机。
信箱里自然一堆林浩的消息和留言,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有些句子甚至烂熟于心,但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他还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复。
短暂的缱绻已经足以慰劳他这段时间的紧绷,再贪恋的话就过了,这对自己,对林浩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他对林浩的现状并非一无所知,克里斯每天都会尽职尽责地上报那孩子的行动轨迹——上午上课,参加社团活动,下午继续上课,或是直接到中餐厅兼职,晚上乖乖回宿舍,一天下来过得井井有条,中规中矩……偶尔他还会收到克里斯偷拍到的一两张照片,照片里,穿着一身社团制服的青涩少年正在户外分发传单,积极游说路人……
自己好像也听他提过一嘴有关社团在筹划慈善活动的事呢。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林浩那副嘴巴说个不停的样子,他似乎总是很多话,很多想跟他倾诉和分享的事。是因为年轻吗?还是性格使然?
霍尔曼还没摸清其中缘由,但他很喜欢林浩私下那副“话痨”“喋喋不休”的模样,与他俊秀甚至稍显清冷的外表不符,却很真实,很有活力。
霍尔曼又想起见面那晚他抱住自己,在自己耳边问出的话。
“你难道不会感到难受吗?”
隐隐牵起的嘴角蓦地压了下去,淡色的瞳眸里愁绪翻涌,霍尔曼眨了眨眼,面色恢复一贯的冷清,在收起手机的瞬间注意到了身后朝他靠近的年轻男子。
“也给我来根烟吧。”
是安德烈。
霍尔曼轻轻皱了下眉,回过神才意识到夹在指间的那根烟根本没抽几口,烟雾升腾,与外面下个不停的雨默默交织,融入到了雨天一色的灰蒙蒙的背景中,一时间,他竟没辨清侄子的脸色,有些不赞同地问:“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抽?”
安德烈轻啐了一声,脸上写满不屑,“叔叔,你不知道的事可太多了,别问了,给我一根吧。”
说着还理所当然地朝他伸出手。
霍尔曼不好再拒绝,将口袋里的烟盒直接掏出递给他。
安德烈悠悠来了句“万宝路啊”,随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支打火机,动作娴熟地点燃了手里的香烟。
“有些味道是抽烟也掩盖不过去的……”他小声地喃喃自语,接着勉强露出笑容,偏过头将身边的高大男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发型打理得很好,是一头利落的短发,连不小心翘起的几根刘海也颇具凌厉的气势,五官是日耳曼人典型的高眉深目,因熬夜积劳,眼窝有些微凹陷,眼底青黑,坚硬的下颌也长出了不少显颓废的胡渣。
明明是和他相似的五官……
除了那双家族中也罕见的银灰色瞳孔外,一切都那么相似……
自己到底缺少了什么?年龄带来的阅历?岁月沉淀下来的稳重气质?
安德烈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的目光停留在男人左胸口别着的那朵白花上,眼中痛苦闪烁。
早上睡过头,匆匆开车赶来葬礼,在跟前来迎接宾客的叔叔碰面时,安德烈便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连雨水和泥土气息也掩盖不去的檀香味。
那一刻说是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他感到一阵恍惚,完全听不懂眼前的男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只一个劲儿地麻木地点头或摇头。
后来他安慰自己,这一切绝对只是巧合,林浩只是碰巧蹭到了类似的香水而已……
于是他心存侥幸地,干巴巴地问他叔叔,“你还在开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吗?”
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思绪回到现在,安德烈猛地吸了口烟,将烟灰掸向男人的方向,阴阳怪气地说:“葬礼结束后你就万事大吉了吧,叔叔。”
霍尔曼却仍是皱眉,“你爷爷,我父亲刚去世,何来的万事大吉?”
“爷爷都病了那么久了,也活到了80岁,他这算是寿终正寝,有什么好难过的?”
霍尔曼深深叹了口气,他熄灭烟,把烟盒揣回大衣里面的口袋,无可奈何地说:“我知道你和他没什么感情,但他好歹是你爷爷,就最后一天了,对他尊重点吧。”
说完,他伸手拍去沾在大衣上的雨珠,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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