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轿,周身冰冷的戾气掩都掩不住,他蹙着眉眯了眯眼才堪堪瞧清脚下的路,所见所感似乎都是晃动着的,实在行不通了才叫上岑衍来扶。刚喝了药,却是效用不大。临走前,他还回头望了一眼魏玠沉重的黑脸。“分明同本督一样忙得焦头烂额,却还有力气发火,白费多花心思应付。”星光都洒不进厂署的通道,风却是冽冽,人声响起时都带了股缥缈的味道。“魏掌印也是一时气极,好歹还能听着您的几句话。”岑衍压下心中的酸涩,挑着好听的话说,“督主,咱们这会儿就点起蜡烛或油灯,准能把一切病疫照跑驱走,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这个时候就是平常百姓都在其乐融融了,可……往时魏掌印心情好的时候还好说,会派人专程来唤上云督,就是聚着吃一顿饭说说体己话便已是极为难得了,不然深宫里头还有谁能凑上一凑。云卿安弯了弯眉眼,说:“温珧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咱家倒也得备份谢礼。”司马厝倾身向他递过手,“卿安,年夜快乐。”云卿安抬眸。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的一只小兔落到青石地板上,径直来到云卿安的面前,低头咬扯了扯他的袍摆。它那毛茸茸的雪白毛发上宛若发着微光,抬眼时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了恳切。是要做什么?云卿安静静等着它动作。船荡开湖波停至近前,其上之人长身玉立而衣袂飞扬,眉目清朗,温暖的笑意直至眼底。何人满心欢喜?云卿安弯身将小兔抱在怀里,一步步走近渡口,眼眶莫名湿热,连带着视线都有一些模糊了,恰似星辰被摘落至人间,呈他眼前,讨他开怀。温如海简直要被气得个半死,温龚两家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为了此事交恶着实不应当。不料龚太后在这时竟是松口了,后也只得同意了让其择日成婚。没有单独而分赠送的道理。小兔和花相得益彰,可云卿安却是抿了抿唇。总还是欠了些温度。“达官显贵忙着应酬交贺,俗众皆前往斋戒听讲,顶礼膜拜。你我算何?”云卿安就跟在司马厝后边不远不近,不时低头安抚着怀中拱动不停的小兔,眉目清润,依旧是宁静的,在这人群中倒像是意外闯入的世外客。“算是闲得慌没事干的。”司马厝没有回头,却极为认真地说,“我不是信众,也不会是皇亲国戚。你该知道的,卿安。”只见小兔寻到了人后,便一股脑地扯着他往一个方向去,甚有灵性,似乎在发出着无声的邀请。民间有言,兔子引路意指幸福祥和,可遇而不可求。前景却让他意外。经过三座桥下无水的石桥时,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行像”的彩车队伍攘攘而过,舞狮在前,宝盖幡幢等随后,音乐百戏,诸般杂耍,热闹非凡。“自备谢礼倒是不必。”司马厝随手接了一枝路边姑娘扔过来的花,转脸就塞到云卿安手上去了,继续脚步不停地向前走,“来日送去贺礼,连同算上我的那一份。”“来来来,来喽喂!谁能打得准,把铜铃打中打响,这一年他就会顺顺当当儿,事事如意,得福得利!”云卿安淡笑应声。是生得这样好看,霸道地敛尽了这世间的风华,能将这星辰银光都统统比下去。含笑时连花绽都能听见声音,皱眉时连狂风也能变得温柔。事情的发展多少有些出人意料,先是温珧在御前殿试上得中第一,被问赏时语不惊人死不休,把其他的提赐都谢绝了,张口闭口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要自荐当宋昌公主的驸马,几乎都要在殿前打滚撒泼了。“自是去了该去的地儿。督主不必挂心,都这个时辰了,锦衣卫也是候时当差的。”岑衍目光一凛,回道,“皇上还在接贺,一时半刻下不了台,皇后娘娘恐得独守空房。”路上愈发的空无人影,云卿安也乐得清净,他只是还未走出多少步,连身边的人息都似乎止了。只有中间一个桥洞是打开着的,两侧各设一方桌,有两位道士分东西盘腿打坐——所坐的桥洞上端,东西各高悬一直径约为两尺、厚为三寸余的纸胎,上面糊以金纸的大金钱。行客们即于两侧桥面上瞄准相距五米开外的金钱孔上的小铜铃投掷[1]。司马厝走过时目不斜视,尽管没有刻意加快速度都仍是走得较快,丝毫不受人流影响。“本督本以为多少要多费些功夫,现看来——”云卿安嘴边噙着一抹玩味,慢慢地又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琼花酿,倒也不差。”“岑衍……”他轻唤,回头时已是不见其踪影,四下皆黑。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走了一段路。距离远,铜铃小,能打中纯属偶然,不过不少人总是想要试试“运气”。前方通道一眼望过去看不到头,狭道凉风却驱散了寒气。既归路难寻,随行。本非坦途,何需墨守成规。又只剩下他了。原先的提议也就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可当下,魏掌印竟是自始至终都没留意到云督额头上的伤口,虚虚地慰问了其身体一句就算走过场了。就是疲惫透了,谁又会多看他一眼?云卿安的脚步慢了下来,说:“程指挥使收了本督的份子钱,这会上哪鬼混去了?”那是澧都的城内湖,沿途灯盏一直延伸到渡口边,而碧波湖面上,艘艘小船同盏盏花灯火光漂浮着,被夜风掀动微微荡漾,四周都是轻轻的,流光溢彩,不见年夜的喧嚣而宛若是到了清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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