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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丝,卢恒的身形在夜风中更显瘦长挺直,一身宽袍在风中哗哗作响。肩处伤口不知裂了几回,鲜血干涸后又重新裂开,如此往复血痂粗糙的使人疼痛,又被那风吹的冷的发麻。渐渐的,也没了什么痛感了,他的手臂甚至提不起力气来,想要翻身上马,却又挣开伤口。他眼前朦胧一片,耳畔迷迷糊糊的劝阻声。“侯爷!侯爷……天色已经暗了,您等明日吧!”“您别听珍娘说,夫人与您三载夫妻,一定会见您的,您赶紧回府先去包扎一下伤口吧……”……永远不会有人知晓,那夜。所有人都在四处奔逃,只卢恒一人方向与旁人相反。这许是他计量中的唯一失误,有零星几名叛军越过山下人攻势,跑上了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晓,他那日听到大相国寺的消息,是为了妻子连夜闯上山的。不过也无所谓了。乐嫣永远不会知晓,也永远不会在意了。秋末时节, 寒风肆虐卷起枯枝残叶,万物落寞而萧条。清晨第一缕阳光斜照下来,金炉紫烟, 翠幕珠帘。掀开门帘, 映入眼帘的是多宝阁上插着的几束殷红梅枝。内室中幔帐中人影晃动, 雪白素手掀开幔帐, 片刻间, 一个穿桃红寝衣的娘子缓缓踩下软毯。守意连忙走进内室来给乐嫣伺候她起身,盥洗。珍娘走来内室里, 表情却难看的紧。“这几日好几处沾亲带故府上, 还有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府上都差遣人来明里暗里探问娘子的事儿, 可叫我恼火!一大早又听有多嘴的婢子墙脚下偷偷嘀咕,叫我一出去, 人就跑远了!叫我知晓是哪个多嘴多舌, 定要压出去发卖了不可!”乐嫣与淮阳侯的那点儿破事儿, 没几日功夫便在上京各处传开。当朝休妻之事数不胜数,高门大户讲究门面, 多是和离。呈诉官府, 而由官府介入判离的, 便是义绝。一般义绝夫妻, 便是触犯了朝廷律令。是以,这回消息一出, 事关当朝宗室出女与侯爷,可不是叫许多人都起了纷纷上门看热闹的心思?皆是各种借口, 意在前来探问的, 每日都叫王府中烦不胜烦。乐嫣听了却只是笑笑,左右这些事儿她早该想清楚了的, 女子和离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她这般已算是好的了。她安慰起珍娘:“您别急,我这能算什么?朝中事儿多的很,过几日就没人再提了。”“哎,不然还能如何?只能等上京人都忘了此事儿了……”珍娘满脸哀愁之色。二人正说着,又有前院的婢女来通禀:“娘子,长春宫来人,请娘子入宫。”一听是长春宫,乐嫣控制不住的心中微悚,胆子都提了起来。人犯了坏事,心中便不再光明磊落。乐嫣如今便是如此。她从未如此害怕面见太后,面见宫中人的。她唯恐是太后知晓了什么,是寻她去问话的……她只觉心中愧疚,愧对许多人……“娘子若是身子不适,便差人入宫与太后说一声,太后自能体谅娘子。”珍娘春澜几个见乐嫣这副面容泛白的模样,自是心知肚明,一个个都蹙着眉头锁着愁,与乐嫣提议起来。乐嫣想了想,却是摇头。“太后时常设宴,时常召女眷入宫说话,说不准只是顺道叫上我,我以往时常入宫,如今要是缩头缩尾,反倒惹人怀疑。日后总要在上京待着的——”乐嫣想罢,便命人给自己重新梳发,换上一身玉色柳条水绸撒金通袖长衣,一副不惹眼的打扮,便乘轿撵往禁庭而去。……这日天气晴朗,苍穹一片澄碧如洗。日头升起来,普照四处,寒冷也少了几分。长春宫中一如既往,四处琉璃碧瓦鎏金宝顶,只是宫廊一路行来,四处菱窗已换上了厚实的窗纱。乐嫣踏着丹墀阶陛,一步步踏上正殿,远远地便听见殿中热闹。果不其然这日殿中女眷甚多,她到了也没人会格外通传,只有长春宫的小宫娥上前引着乐嫣入内。绕过屏风珠帘,挪步进去,只见宝塌之上的太后领着一众女眷听戏听的深,一个个目不转睛,倒是叫乐嫣不好上前去打扰。而另一旁方才便是传来的吵闹嬉笑声,如今一见,果真是一群娘子涌动着。为首的娘子一副梨花带雨,以帕拭泪,哭的好不叫人可怜。再往娘子堆里一瞧,竟猛不丁浮现出一张不苟言笑,面容肃穆的脸。殿内光线有些暗,那人眼睫低垂着,眉骨泠冽,乐嫣的角度恰巧瞧见他睫毛浓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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