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又惊又怕——自从宗正寺差人往永川查探当年两府婚事时,至如今这段时日,她夜不能寐,每每想起就心惊胆跳。日后她们一家如何立足……她儿子的前程又该如何?郑夫人每每想起这些事,只觉眼前一阵乌黑。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明明儿子与乐氏二人离开时,还恩爱有加,乐氏有多喜欢她儿子,乐氏有多纯良,她不是看不明白……这等判决之事,她远在永川知晓的并不多,如今都是稀里糊涂。如今见卢恒满面憔悴,八尺高的儿子,却身姿消瘦的厉害,迎着风竟有几分瘦的脱相。郑夫人假哭也做了真哭,“你告诉母亲,她究竟因何故待你如此绝情?如此弃你不顾,如此磋磨我们?可是因为玉珠之事?有什么误会,母亲可以与她说清楚,母亲的颜面算不得什么,只要为了我儿……”岂料她这番动情的肺腑之言,卢恒眼中仍是冷漠一片。母亲多聪慧之人,当年与他说,是乐嫣要嫁他,长公主为了女儿便逼迫他私底下退亲。后来婚后他试探出乐嫣并不知情,惊疑之下询问郑夫人,郑夫人又模棱两可的透露出,只怕此事亦是长公主隐瞒着乐嫣,不想叫乐嫣伤怀。环环相扣的谎话,竟叫他这些年深信不疑。甚至这些年一直心中对乐嫣有着恼意,又怕她知晓自己当初的婚事,总悄无声息替母亲处理干净一切,善后过许多次。他很累,甚至将这种累偶尔迁怒到万事不知的乐嫣身上。觉得都是她…都是她的刁蛮任性恣意妄为,以绝食逼迫长公主——卢恒当年往汝南游学,郑夫人又屡次写信给他,说她头疼身子疼,又说她时常梦见他父亲。总叫他时常往寺庙中去燃香还愿。他那时多听母亲的话啊,听闻母亲身子不好,无需母亲多说,他就日日往附近那座远负盛名的寺庙中去求愿。这些时日卢恒时常想,善化长公主信佛,常往寺庙中求佛一事在当地官家女眷之中只要有心去探查,便极容易查出。是不是也是母亲有意为之?而如今,任何的凑巧,在卢恒看来,都是母亲的处心积虑。“儿子真不知你瞒了儿子这么多事情。是不是儿子与乐嫣的相遇,亦是你有意为之?”面对儿子这般直白的问话,郑夫人面上忿然作色,身子更是摇摇欲泣。她有些不可相信,看着眼前这个素来温和明朗,侍亲至孝的儿子。恒儿见到自己满身狼藉,不管不问自己近状,反倒如此质问,如此怀疑他的母亲……这当真是自己儿子么?莫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身??!“恒儿,你是在怨恨母亲不成……”卢锦薇见状连忙帮腔母亲。“纵阿娘有过错,这二十年她对你的好你都视而不见了?!阿娘为何要苦苦瞒着?这些年阿娘不也是日日担惊受怕……这一切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想你的仕途走的顺遂一些。若非阿娘当年的决断,你早与玉珠表姐成了婚,如今能做到从三品官?如今焉能承爵?”卢恒听闻卢锦薇对自己声嘶力竭的质问,面上缓缓扯出一个讥笑。他眸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轻轻吐出字句:“我得了好处。”“可你们,亦是得了好处。”“都是奸宄之人罢了,倒是蛇鼠一窝了。”几人各怀心绪,竟没察觉不知何处又砸来一物。好巧不巧,正巧落去了卢恒后背上。仓白直襟袍衫上乌泱泱的一大摊,花的白的黑的一点点渗透进去,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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