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有个长头发的大叔站在楼梯口,朝不远处的瘦书生打招呼。
秦璘循声望去,那双沉闷的眸子瞬间亮起来。他跑过去,站在那人面前,抬起头嘻嘻笑起来:“你回来了呀。”
“嗯,我昨天就回来了。”大叔扛起他的巨型包裹,进了楼道。
“我帮你吧。”
“就你这小身板儿,是它搬你还是你搬它哟!还是我来吧!”
秦璘被这样说,也不恼,反倒觉得自己是被怜惜的。他闪着那双眸子,乖乖跟在大叔身后。
“艺术家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哈?我刚不是说了吗?昨天。”
“唔……”秦璘没想起来。或许刚刚是沉浸在见到他的喜悦里去了,什么也没听到。秦璘注意到的是,那个人的头发变长了,现在可以盘在头顶了。不过他没有盘起来,而是和以前一样的胡乱扎在脑后。
“还有,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艺术家’。”
“唔……”秦璘怕艺术家生气,没再说话。明明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却在一开始就把别人惹生气了,秦璘沮丧起来。
艺术家回头,看见秦璘呆站在楼道里不动了,便又说:“呃,算了,随便你什么叫吧。”
他叫詹恒,不是什么艺术家,只是一个瞎画画、瞎搞雕塑的。漂泊多年,没车没房没妻,只能勉强在这城市里租个小破房子住。眼见着大学一起浪迹天涯的狐朋狗友都有了归宿做了良民,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碌碌无为,东边挣点西边赚点,一场活接下来也不知能维持到几月,想来也是一把辛酸泪。也就只有楼上这个天真的大学生,还把他当作“艺术家”,每时每刻都闪着星星眼瞻望他。算了,不要磨灭年轻人的幻想,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也羡慕那些“独立工作者”得很,只是当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才发觉连反悔都来不及了。
詹恒打开了门,把他定制的架子搬进去。
“哇、你手快拿开、别夹着!”
秦璘收回了手。他又看到了詹恒屋子内的陈设,那由一件件雕塑和五颜六色的颜料堆砌出来的混乱空间简直是他心驰神往的艺术圣境。
“进来,帮我把这架子拆了。”
秦璘听到这样的召唤,激动地进了艺术家的屋,他环视一屋子的作品,指着桌上的泥塑小人,几乎要跳起来:“这、这是飞天!真的可以塑出这么优美的反弹琵琶造型!啊,那个是菩萨……”他一个个看,在作品前自言自语,以至于艺术家已经自己拆完了架子也不知道。
“秦璘,你过来帮下忙。”
“啊,来了!”
“我抬这边,你抬那边,搬到墙边去。明白了吗?”
“嗯。”
“一、二、起!”
当把架子安置好后,秦璘已累出一身汗,他坐在沙发上,看那仅属于三楼的日落。
詹恒坐到秦璘旁边,递给他一杯水:“看你,就干这么点活儿就累成这样。”他看见那鼻子上泛出的汗珠,和那张脸上的潮红,不禁联想:是累出来的呢,还是……
秦璘笑着接过,目光坦诚地落在了詹恒脸上:“你这里真好。”然后又指着贴在画架上的那幅画说:“那个仙女真好看。”
仙女?詹恒看着那张未完成的画,是个裸身躺在沙发上的女子。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金褐色,脸庞在微光里很宁和。熟睡着吧。
詹恒笑起来:“哦,原来是仙女……”那是他未完成的画,已经挂在画板上一个月了。他起身去把那幅画揭下。
“不画了吗?”
“嗯。”詹恒的表情变得凝重,然后又无所谓地笑了笑:“毕竟模特已经走了。”
“模特……”
詹恒从秦璘陷入思考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份趣味,他笑道:“不如你来做我的模特吧?”
“诶!”秦璘合起双手:“真的吗!”
“嗯,”詹恒喝了一口水,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那样没关系吗?”
秦璘半张着嘴,不说话了。
詹恒突然被这张纯真的脸猛然鞭了一记,他赶紧打散脑子里的妄念,笑着:“开玩笑的!”
“不、我、我可以!”秦璘红着脸凑到艺术家眼前,揪着衣领:“我可以的!”
詹恒受不了那过于真挚的目光,于是推开秦璘的脸:“行了,我开玩笑的。”
艺术家的手上的烟味钻进了秦璘的鼻子里,秦璘大脑内的幻想机关突然启动。他看着艺术家微卷的长发、高挺的鼻梁、青色的胡渣,燃起一股冲动与渴望。他已想象出,自己赤身躺在沙发上的苍白,在阳光下的光洁肌肤,他要出现在他的画里,他要被他一笔一划地描摹出来。他会在夕阳下入睡,睡到黑夜降临,等他醒来以后,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是艺术家给他盖的。他醒来后,要一头扑到艺术家充满烟味的怀里,白被滑落,他全身都要贴在艺术家落满颜料的旧衣服上。艺术家会用那双大手,托住他的腰,说:“我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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