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将脸埋在掌心里,声音闷闷的从指缝中流出来:“我不知道,我恨她,可我也忘不掉……”“旧人如花,新人如月,你不妨去见见相府的四姑娘?”沈灵书抬起头,来人一袭紫袍金冠,逆光而立,那顶乌纱帽气派又张扬。“祁大人,你,你升官了?”五品着绿,四品服绯,只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才能着紫袍。祁时安抿唇,干咳了两声:“侥幸,侥幸。”陆澜甩了甩头,站起身嘟囔道:“不成,老师,我还没忘了云霜,就算娶了那四姑娘,也是对人家不负责。不成不成,咱俩吃酒去,边吃边说!”祁时安无奈道:“容我换件衣裳。”陆澜勾过他的肩膀,吊儿郎当道:“不换!就这身紫衣,多威风,若是在酒楼看见哪家小娘子,说不得还——”“闭嘴。”“好勒。”沈灵书目送他们离去,在院子里眺望了会春光也回屋了。红木嵌玉桌案上,宣纸被风吹得打了卷,沈灵书坐在杌子上,执笔写了几个字便又重新回到榻上斜倚着。日光斜悠悠的落在楹窗上,她抵不住困意,渐渐睡去。棠梨煮酒,松下饮茶,沈灵书在祈府的后院里过的安静自在,无人打扰,也和自己的女儿岁岁久别重逢,终于可以日日哄她安睡。眨眼便是一月。这日,沈灵书把岁岁哄午睡后,又执笔坐在桌案前,写了会儿字后,许是贪看了落花,许是阳光正好,她伏在案上睡着了。与此同时,一道沉稳有力的脚步穿过垂花门,正碰上采茵端着果匣子出门,采茵对上来人的目光,惊得果匣子掉落在地上,下意识就要行礼,来人手臂略抬了抬,示意她噤声。男人推开半掩着的门牗,绕过山水仙鹤屏风,床榻上的岁岁不知何时醒了,胖胖的小身子在床上打转转,忽而感知到了动静,葡萄一样的圆润眼眸眨啊眨的望着门口。支摘窗被风吹开,洁白的玉兰花瓣落了满桌,白花花的一片被日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女郎脊背只着了一层层桃色薄纱襦裙,蝴蝶骨随着呼吸开合,纤细柔弱。修长如画的手捻起桌案上风干的宣纸,疲惫低哑的声音落在风中:“只愿君心似春色——”陆执抿唇,下一句没有写,但是他知道,只愿君心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容,才一月而已。啧。 追妻二十八张宣纸, 厚厚一叠,夹杂着纯白色的落花随风吹个不停。那些藏在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思念和等待在这短短二百个字里体现的淋漓尽致。陆执眼底浮现着柔情, 抬手替她拂了拂肩上的落花。一些本在心中做好的决定, 从他活着离开江南那一刻,蓦地改变了。床上的小人颤颤巍巍的朝边缘爬去, 陆执眼疾手快上去接住了女儿软软的小身体。小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的,雪白肥胖的藕臂一截一截的去贴陆执的脸。陆执掂了掂女儿,好像是重了点,也胖了。眼看着岁岁“咿咿呀呀”的要说话, 陆执口型对她道:“岁岁乖。”心有灵犀般, 岁岁便不说话了,只是没长骨头的歪在陆执身上, 眼眸亮晶晶的朝他笑。抱了会儿岁岁后,陆执起身离开, 临走时看了眼窗下熟睡的女郎,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不必告诉她孤来过。”“是。”廊阶下采茵弯身作揖,恭敬回道。纵容从前采茵有多么讨厌, 甚至憎恨这位太子殿下,可在台县那段日子, 若没有殿下,姑娘,小主子, 还有她都活不成了。只是日后的路, 还是要看姑娘自己怎么选择!——陆执从祈府出去后便弯身上了马车,辚辚之声一路朝着宫门行去。午后, 御书房。陆执先回东宫换好了衣裳,此刻站在廊下,玉冠金袍,身姿挺立,虽面上带着疲惫,却依旧掩盖不住俊朗的五官。苏公公在旁瞧着,虽然早接到了消息,可此刻真的看见殿下那一刻,不免湿透了眼睛。“劳烦公公通传。”太子接连赶路,声音透着疲惫。苏公公弯腰行礼,“殿下客气了,奴才即刻就去。”不多时,苏公公从里边打开大门,恭敬道,“殿下请。”嘉元帝身子微靠在明黄龙椅上,正用手揉着太阳穴,轮廓威严。“儿臣给父皇请安,江南疫病已被遏制住,以陈太医为首的太医们,还有一位随家年轻人研制出了对抗瘟疫的方子,再有一月便可彻底肃清余瘟。”嘉元帝不语,陆执便保持着单膝跪拜行礼的姿势。
半晌,帝王抬眼,容色冷冽,竟是蓦地站起了身。嘉元帝走到陆执身前,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的清脆响声蔓延内殿,门口垂着头的苏公公将头压得更低,心中胆颤。这儿子和女儿就是不一样。方才大公主来同圣人请旨赐婚,圣人虽不满于公主为了一个臣子守身三年的荒唐行径,可如今见她松口,愿意再嫁,到底还是没舍得苛责,甚至连重话都没说一句,只道等祁国来朝,一同夏苗后再说。而这同为先元后留下来的太子殿下……嘉元帝眼底满是失望,厉声道:“陆景宴,你知道不知道朕在你身上浪费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精力栽培。皇子年幼时,哪个不是在太学里埋头苦读,可他们幼年见到最多的便是朕的背影。你呢,朕亲自指导你功课,围猎,射箭,把你教养成一个受大邺子民爱戴的储君。可你枉顾你太子的身份,竟然为了一介女子当街屠杀百姓!你要朕怎么跟万民交代,你这太子之,朕废还是不废!”帝王龙颜大怒,门外的宫人太监都跟着跪了下去。太子另一条屈着的腿渐渐跪了下去,“父皇息怒,儿臣知错。邺朝太子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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