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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法(2 / 35)

泥混着残骸,大火烧了很久才被扑灭。怪不得周身是灰烬,又夹杂他一路点的香,寻到正途,躲进他的影子,不再流离失所。

他坚信男人还记得自己。

逐渐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供养,不够,又买来活鸡、活鸭,抓在手里招惹那东西,诱它出来,扑上毛扎扎的颈部像围巾。不一会,鸡鸭就没了声息,剩一张皮耷拉,真不知道这么小的身体,怎么吃得了这么多食物?生冷不忌,有时候熟食也要,但只舔舐他嘴里的,觅食如调情。他无奈,唯有塞一口腔红的绿的,甜的咸的,混着唾液任由它捉弄,深入到喉管收收缩缩像口交。

不需填饱肚腹的时候,它贪恋他的体温,活人热腾腾的皮肤最适合磨蹭,钻到胸口滚来滚去,沾染不少灰尘。不脏,犹如打破了沙漏,流出来一滩浅灰色,趴在阴影上。分不清头尾,或者整个身躯只是一团烟雾般的混合物,伸手一捏就陷进去,它反倒来了劲,绕着指头打圈,直至自己的阴冷缓缓变得温暖。

更习惯藏在他的影子里,如同灵异传闻提过的二重身,偶尔扭曲,惊得身旁人揉揉眼睛,疑心是看错了。

他学东南亚流行的“养小鬼”,这个试试,那个尝尝:它挑肥拣瘦,喜欢就攀附上去,尽情撕咬;讨厌就避之不及,躲入他身后阴影,碰都碰不着。他连羊胎盘都买了一副,据说十分滋补,阴气十足,它始终不要。反噬之类的也没发现过,他一日比一日健康,有追求了,不像从前行尸走肉一般,房子也收拾得整洁。

又觉着有点悲哀,男人生前不是坏人,不种坏果,死了也不跟着谁索命,被他吸引就老实待着。因此他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有过种种恶心的想法,都收起来,到底要干干净净才配得上。

唯独那天看报道,肇事司机伤重死亡,家人替他赔偿过错,落得一声叹息。它听他说,沾了一堆眼泪,终于生出几分不甘,挤进唇间索求安慰。他就是懂它的意思,一次次吮住灰蒙蒙的躯壳,不怕,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同生共死。

它忽然怕他误入歧途,着急地磨蹭嘴唇,逗他高兴,他又明白了,笑中带泪:“我不会轻生……以前想过,但后来发现有你……”如果贸然没了性命,会有谁记得姓绪名光涵的男人?到时候,男人就真的死了,烟消云散,不留痕迹。更何况,现在它越来越活跃,仿佛失忆的病人突然找回记忆,一点点理解人世间的牵挂,他更加放不下。

只是同事仍看他不顺眼,到处找理由指桑骂槐。又嫌弃他摆在桌上的文件,摸起来一手粉粉腻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凡是他碰过的,好像都沾了霉气。他不回答,眼睛忽地一转,向下望,有东西如鱼漫游,滑入对方的影子里。还没到中午,其他人就大呼小叫起来,天哪,真是见鬼了,那个人刚刚因伤进医院,今天又倒霉地掉下楼梯,摔得满头是血。

那东西默默潜回来,他只觉得背部一冷,不动声息瑟缩起来,低声说:“下次觉得不开心,让我去做就好了,不要脏了你的手。”

不应,它摊开身体,紧紧包裹着他,透露出坚定的保护倾向。他不再多言,心里窃喜,连办公室里的仙人球都觉得温润,每根刺都软趴趴的。于是旁人更为惊疑,觉着他眉眼带笑,心想万一真是他动了手脚,唉,也不对,他刚才明明坐在原位,动都不动……

仿佛养宠物,来去自如,基本上无害。

它有自己的性格,死后比从前幼稚许多,如婴孩刚刚降生,对世上一切充满好奇。在外尚能克制,藏于阴影像从未存在,回家就四处游荡,很多时候连他都无法判断,它还在,还是不在?一抬头,竟然学长腿蜘蛛,趴在天花板静静窥探他,灰蒙蒙一块,被发现了就轻轻落下,勾住他后颈不放。

他不禁失笑,越纵容就越放肆,才知道它早就对家里的东西了如指掌,不允许老鼠蟑螂侵扰;偷他的衣物做巢穴,怪不得最喜欢的衬衫被迫丢弃。残影也有占有欲吗?他回想起男人的面容,成熟体贴,做上司时是依靠,做鬼怪时是宠爱。庆幸他过于执着,求来今天,若是换作他人,他的嫉妒立即像毒蛇喷汁,不准碰,我叫你不准碰啊!

它乱爬,他也放飞自我,下班后仍习惯外出吃饭,换一家新饭店,口味偏辣。它最先对包厢里的绿植感兴趣,在大片的叶上跳来跳去,本身没有什么重量,一团雾气;等服务员过来,又积极地钻入他衣襟,探出一点打探菜式是否合心意。

他拆开两套碗筷,装作有情人同行,确实如此,只不过外人看不到。辣得额头微微浸汗,嘴唇艳丽,但它毫无痛感,将口腔内的食物一扫而空,忽然对他的神情有瘾,大摇大摆占据半边脸。他不好意思,又幻想如果男人能够恢复,不用太过分,能察觉他真正的心意,这时候他一定害臊到偏过头。

街上人多,这次它不贸然出现,而是陷在衣物和锁骨之间,幽幽地荡。他后知后觉:“你好像大了不少?”原来是手掌的尺寸,如今假扮一只毛绒绒的猫,或者一只吐舌头的狗,都差不多。虽然被遮挡,但动作多,磨磨蹭蹭难免碰到奇怪的地方,他才弓起腰,不露痕迹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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