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祝凌意料的是,郡守府里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什么假山奇石,除了占地面积不小外,所有的东西都只是寻常。郡守府里伺候的人也少,一路行来,他们几乎没遇到几个婢女小厮,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一行人沉默而又安静地行到中门,引路人停下,朝他们行礼后就离开了。
这种安静又略带诡异的氛围,让人不由得心底发毛。
“使君……”李箫声作为十名御医中和祝凌最相熟的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真的要去啊?”
其他九名御医虽然没说话,但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为什么不去?”祝凌反问,“昌黎郡守不是已经说他准备好了染病名册吗?”
“说是这么说———但官场……”李箫声恨不得将自己的担心灌到眼前这位使君的脑袋里,“都是些老狐狸,话三分真七分假的。”
言外之意就是,使君你不要太过相信这位昌黎郡守了!能做出将瘟疫这种大事瞒下不报这般久的人,怎么都不可能简单的!
“我是陛下亲封的代巡使,燕国上下皆知,瘟疫的事情早就瞒不住了,他还敢对我做些什么?”祝凌拍了拍李箫声的肩,提步往中门里走,“你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之后怎么救治百姓。”
李箫声:“……”
李箫声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他们这位使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傻白甜啊!他硬着头皮跟在祝凌身后,在心里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就这样,几个人终于走到了里面待客的内堂,内堂的地面上此时正跪着一个人,免冠徒跣,嘴唇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冻得有些发乌。
祝凌在内堂的门口停下:“刘蘅?”
“正是下官。”刘蘅叩首不起,“使君所要的染病名册,已尽在此处。”
内堂两旁的桌子上,右边放着叠好的官帽、官袍和郡守玉印,左边放着一本册子。祝凌走到左边的桌子前,从桌上拿起册子翻了翻———这本册子上写的是这六个县的总体受灾情况。
昌黎郡一共有六个县,分别是御城县、苍县、磐县、长康县、抚宁县、安邑县,六县之中,御城县染疫人数最少,其次是长康县,染疫人数最多的是抚宁县,染病者有四千众,死亡近两千。
祝凌捏着册子的手骨节发白,她的声音也是沉肃的,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你知道因为你的知情不报,死了多少人吗!”
“下官知道。”刘蘅仍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下官万死不能偿罪,但百姓无辜,求使君派人去救救百姓!”
“不用你废话!”祝凌压了压心间的愤怒,问道,“详细的记载在哪里?”
刘蘅知无不言:“出中门后向右拐有一间小院,院子里堆着的便是六县的详细资料。”
他再次叩首,道:“我知我罪无可恕,已向陛下写好了认罪的密折。但昌黎瘟疫非我一人之过,还有他人也参与其中,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使君屏退左右,听我一言。”
祝凌沉默,脸上带着压抑的愤怒,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李箫声:“你带着其他御医去那间小院里,我稍后就来。”
李箫声欲言又止:“使君……”
虽说这昌黎郡守刘蘅认错态度极好,但将他们文弱的使君一人留在此处,他总觉得不太好。
“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们使君的声音宛如带着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李箫声浑身寒毛一竖,仿佛回到了曾经路上被玄霄先生支配的恐惧之中:“是!我们马上就去!”
他带着另外九个御医迅速从内堂离开,很快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在他们离开后,祝凌转过身来,脸上所有表情都褪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确实有些话要说。”刘蘅终于抬起头来,纵使冻得脸颊发乌,也能看出他美姿仪的模样,“使君年纪轻轻忧国忧民,令我心生敬佩。”
“你让我屏退左右,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废话?”祝凌慢慢走到他面前,微微俯下身,“苦肉计倒是用的不错。”
刘蘅的神色分毫未变:“使君好眼力。”
“既然知道是苦肉计,使君为何还放任他们离开?不怕我把他们———”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们死了,谁来研究鼠疫的药方?”祝凌向旁边走了几步,从托盘里拿起那枚郡守玉印在手中把玩,“你是个聪明人,可惜太自负。”
“使君也是个聪明人,却比我更自负。”刘蘅道,“没有任何准备,就敢孤身一人深入我的郡守府?”
他已是自觉将那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医剔出去了。
“谁说我是孤身一人?”祝凌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刘大人要不看看,你暗处还有几人?”
刘蘅脸上从容的神色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祝凌突然松开手,她手中把玩着的那枚郡守玉印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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