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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躲在显阳宫里的好母后还不知道,如今要给她定罪的,并不是他。

臂上隐隐作痛,疼痛带走了年轻蟒服男子一身热气,李景焕寒冷的心里突然便产生一种厌恶,对母后,也对体内流有她一半血脉的自己。

他日日夜不成寐,夜夜回想着从前阿缨说过的一句话,两小无猜时,他曾问她,心目中视他何如?她答,如雪中暖炭,饥时糕饼。

当时他没懂。

何以小时候他晚间去找她,她常对他顺手带来的糕点情有独钟?

何以每一次打雷,她总爱“发脾气”吹熄蜡烛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这么明显的事……何以母后颠倒一说,他便全部都信了。

他没来之时。

那个女孩该有多害怕。

李景焕心里拧着劲儿地疼,四肢百骸如灌铅,撑着来到太极西殿,见了父皇,他冰冷的目光一刹锐利,生怕多看父皇一眼,那句“您是否早也知道”便会质问出口。

李景焕咬着牙低头,佯作无事地跪下,“父皇找我。”

头顶是一道低哑又无奈的声音,“北府军甲围城不动,建康城中物议沸腾,如今的关结所在,还是阿缨愿不愿站出来为宫里说句话,西郊蚕宫还是公主册封,必得送出去一样了。”

之前簪缨在乐游苑上口出狂言,索要蚕宫时,李豫还隻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竟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

李景焕闭了下眼,对于父皇的妥协,他竟不觉得意外。

这一闭目,眼前又闪过两年后父皇躺进棺中的面孔。

父皇身子一身康健,突然暴毙的原因,据

他反覆思索,应是长期进服五斗米教张道长上贡的丹药所致。

前世父皇一病,京中便生了乱,直到他登基时依旧左支右绌,这一世,他要劝父皇戒了丹药,给他留出更多积势筹谋的余地。

还有前世他登基后的事,总似有一团火光在眼前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他还须想法子再见到阿缨,早日想起来那些事……

他要巩固地位,要挽回簪缨,要对付世家和卫觎——他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输在眼下。

李景焕紧了紧牙关,低头缓声道:“儿臣以为,两样可一起送去。最好的结果,阿缨留下后者,与皇宫重修于好,不过现下看来……”他自嘲苦笑一声,“次等的结果,她两样都留下,便是母后名节受损;再次一等,她只要蚕宫,便等同坐实了外界流言。”

而最坏的结果,是她两样都不要。

既不要宫里的服软,也不要宫里的示好,那么她想要的,便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的东西。

皇帝显得很意外,没料到之前死活不肯答应册封阿缨的太子会改了口风,迟疑一下,“你当真舍得?”

李景焕都不知父皇问的是他舍得哪样,心头自嘲,右手在左臂上狠狠一抠,点下了头。

小不忍则乱大谋。

“父皇,儿臣听说,那道教的丹药进多了不好,您莫不如召太医查看一番,停一停……”

皇帝一愣,破天荒重斥道:“胡说!小子无知,天师炼出的药饵是长生圣物,岂容你诋毁,出去!”

李景焕还欲再言,皇帝已气得拂袖背过身去。

……

就在宫里拟旨的时候,檀棣终于从水路姗姗来至京城。

这位三吴巨富来得一个招呼都不打,径自到乌衣巷拍开新蕤园大门时,阖府人那叫一个猝不及防。

时下簪缨正在东堂的书案边,一身家常装扮,慵懒夹笔捧颐,向小舅舅求问书解,忽的便听一连串浓重的洛下方言从外庭如风卷草地刮进来:

“咦,恁个可怜娃儿,俺说恁娘别和宫里掺和,她非不听不听,现下可好!咦,快让阿舅好好瞅瞅!”

簪缨一头雾水地起身,未等看清来人,一袭黑影先挡在她身前。

卫觎面沉似水,背对她,面对那个弹丸一样衝进堂中的金蟒纹袍富态男子,目色冷淡。

不想檀棣一个磕绊没打,对面前的这堵高墙硬是视而不见,身子灵活地绕着卫觎转半个圈,来到簪缨面前。

眼前的小女娘雪肌弱骨,咦,怎的长相还随了她爹呢,檀棣两隻铜铃眼圈一瞬便红了。

“我娃儿受苦了,受苦了……那些糟烂事舅都听说了,咱不跟他们玩了,娃儿乖,跟舅回吴郡,以后舅舅护着你。你的童养夫舅一直给你备着呢,这是咱老唐家传统,看,两个!你想要谁,随便你挑!”

跟随檀棣前来的两个卓拔少年,立在堂中,一脸尴尬赧然。

簪缨一双手被来人一隻宽厚大掌牢牢握着,全然搞不清传说中与阿母交恶的檀舅父为何如此,无助地转头,“小舅舅……”

“哎!”檀棣险些热泪盈眶,“你这娃儿知礼节嘴还甜,等着等着,阿舅给你带见面礼了!”

卫觎周身气势越发渊沉,却忍着未拦那行事无理的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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