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发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殿上。
春雷炸醒了丰岭之下的土地。
桃延虽大雪纷飞,但春风已近。
可不等船桨破开坚冰,亲手绘出河网的太守便陷入了久久的沉眠……
又是一阵惊雷炸响于耳畔。
狂风吹得屋内烛火灭掉了一半。
不远处的庄有梨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屋里也不知是谁随他一道小声啜泣起来。
“……童大人,童大人他还没见到桃延郡绿水红桥、河湖交错呢,”庄有梨的声音正在颤抖,“他不是想要穿桃延本地的棉花做成的棉衣吗?为什么会走得那么早啊……”
“只差一点点……”
“为什么不能多熬几年?”
童海霖乃前朝旧官。
屋内这群年轻郎官大多从小就认识他。
此刻,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庄有梨的声音混着春雷在屋内回荡。
就连烁林郡的官员,都忍不住在这一刻鼻酸。
回忆起刚刚穿越时,与对方一道去怡河时发生的事,还有童海霖向自己“炫耀”图纸时的模样。
江玉珣的身体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但他的余光看到……此刻,屋内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
应长川不在,自己必须在这一刻独当一面。
自己若跟着他们一起乱了,那该成何体统?
江玉珣忽然攥紧了手心,轻轻摇头道:
“无论是经略桃延还是大周,都并非一世之功。对后世而言,这与一场接力邮驿没有任何区别。”
“为,为什么这样说?”庄有梨一边吸鼻子,一边抬起了眼眸。
闪电照亮了整座屋室,江玉珣的声音伴随着春雷落在了众人的耳畔:“未来的桃延不只会河湖交错,更会成为前所未有的富庶繁荣之地。”
后世千百年间,无数文人墨客对桃延的描述在这一瞬间闯入他的脑海之中。
江玉珣轻轻摇头:“无论是童大人还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只走能到第一站而已,没有人能看到终点……”
庄有梨一边深呼吸,一边用丝帕擦干了眼泪。
玄印监也随之低下了头。
屋内安静的针落可闻,只剩江玉珣的声音如雨点般落在了众人的耳边:“韩大人只送了一程信,而非一路将它从桃延送到烁林。”
跪在地上的驿官不由缓缓地抬起了头。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冷色的电光照亮了江玉珣的面容。
他不由轻轻闭上了眼睛:“但对于其余驿官而言,虽然没有将它送至终点。但只要曾拿过这封信,回首便不必再有遗憾了。”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
屋内众人鸦雀无声。
江玉珣终一点点于睁开了眼睛,最终轻声道:“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明日我们还要启程赶路。”
童海霖为一郡太守,他的后事将由朝廷来主持。
于情于理,他们都要尽快赶回桃延。
“是,江大人——”
伴随着小声的啜泣,众人一个接一个地退出了屋室。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驿官终于在江玉珣小声道:“江大人,太守大人最后托吾等向您转告,烈酒味甘,您的心意他收到了。”
“还有……桃延郡风景极佳,他此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话音落下,驿官再行一礼从屋内退了出去。
室内的烛火已被疾风全部吹灭,江玉珣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四下无人之后,江玉珣的身体终于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他用力攥着手心,并咬紧牙关。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吗?
寒风顺着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
余光看到积了一地的水后,江玉珣终于如梦初醒般前向前去,打算关掉四周门窗。
然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借着窗外的电光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正顶着寒风与倾盆的大雨朝自己而来。
他的脚步从未如此快。
不消片刻,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江玉珣呆呆地抬起头看向来人:“陛下……”
本该在军营中的应长川,竟冒着大雨第一时间赶回了首邑。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应长川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门边替江玉珣挡住了风雨,末了缓缓地张开了手臂。
强忍了半晌的悲伤在这一瞬间袭了过来。
江玉珣本能地向前,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并将脸埋入他胸前的衣料之中。
几息后,应长川缓缓放下手背。
他一点点抱紧了怀中不断颤抖的身体,末了轻轻地抚摸江玉珣受伤未愈的肩背:“没关系,哭吧。”
应长川的声音穿透大雨倾盆,轻轻地落在了江玉珣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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