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钧奕本来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他看见谢昱不断被推搡的时候,还有那些长枪短炮一样的摄影器材全都对着谢昱和他拍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些人都是真的,他们是真的记者。
“谢昱,谢昱。”
闪光灯和人声交织中,席钧奕喊着谢昱。
“别怕,很快就到家了。”谢昱这样说。
“他们都是真的吗?”席钧奕又问。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你只要牢牢抓着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
可是事与愿违,就在这时,一个小孩在人群中左突右突,冲到了谢昱身后,狠狠撞了谢昱一下,口中大喊:“做了坏事的都是坏人!妈妈说坏人就要被抓起来!”
谢昱后面没长眼睛,哪里看得到,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已经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半跪了下去,席钧奕也被他一带,手上的杯子就这样跌碎在了地上。
那些盛开的梅花一下子就被周围的人们踩得稀烂。
席钧奕“啊”了一声,低头盯着那些被踩烂的花瓣发愣。
孩子却不止一个,这时又冲了几个出来,口中大声喊“坏人”,一面不停地推推搡搡。
谢昱连忙挡在席钧奕跟前,他抓住其中一个孩子质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让你来的?”
被他抓住的孩子顿时就被吓到了,拼命挣扎起来,同时口中胡乱又道:“你干嘛抓我!你是坏人!你才应该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突然闯进来的几个孩子让记者们一下子就有了拍摄的内容,尽管暂时还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不过对于一有素材就习惯抓拍下来的记者来说,没有人有工夫去追究孩子们的来历,反而对着谢昱和孩子一个劲拍了起来。
席钧奕愣愣抬起头,他的手此刻并没有被谢昱握着,谢昱正背对着他,他看不见谢昱的脸,而周围的人像是群魔乱舞,无数镜头全都对着他,闪光灯好像那天晚上他被警察询问时的那盏灯,他仿佛见到镜头后面全是一张张张昌益狞笑的脸。
他的脑中逐渐变得混乱,越来越分不清真假。
“坏人”的声音一声一声敲打着他的耳膜,一声声都好像是在指责他。
他喃喃地说:“不是的……我不是坏人……我不是……”
“你不是我儿子,你就是个贱种!”
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为什么这么说?
那他是谁的儿子?
他身边好像有一滩血,他缓缓扭过头,看见了妈妈紧闭的双眼。
她手上身上全都是割伤,尤其脖子那里有一刀割得很深很深,血流了满床,将小小的他浸在了血泊里。
“假的……都是假的……”
“妈妈没有死……她不可能抛下我……”
“是你!都是你!因为你总是打她!”
“不准你打她!你才是坏人!”
席钧奕拼了命抢下男人手中的铁棍,朝着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下一瞬间,他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拥住了,席钧奕瞬间呆愣住。
谢昱头疼欲裂,他只来得及紧紧抱住满脸慌乱紧张又好似鼓起勇气誓要与恶魔对抗的钧奕,他将钧奕的脑袋死死地摁进自己的怀里,试图替他挡下那些参差不齐的镜头和闪光灯,他勉强对着钧奕的耳朵说了四个字,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
怎么办?他好像撑不下去了……
谁能、来救救钧奕……
谁来……救救他的钧奕……
在彻底掉入黑暗的那一刻,谢昱的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席钧奕被谢昱重重一带,与谢昱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他从谢昱身上爬起来,见到有鲜红色的血顺着谢昱的额头蜿蜒流过眉毛,滴至眼睛,将谢昱的睫毛染的通红,再沿着眼尾流入鬓发间,消失不见。
“不……”
席钧奕怔怔地看着谢昱,像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而他的手忽地一松,先前他以为的铁棍“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他低下头看了过去,那并不是什么铁棍,而是一台装着长镜头的相机。
谢昱刚才好像对他说了四个字,是什么来着?
谢昱说:“钧奕……别怕……”
可,这是幻觉吗?
还是……真实的?
“不……”
这一瞬间,席钧奕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他看着谢昱紧闭的双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看着他额头仍不停流出来的鲜血,蓦然之间,曾经那一床将他浸透的鲜血仿佛在顷刻间又涌了上来,汩汩不停,好像要将他完全淹没。
“不……”席钧奕的呼吸变得剧烈而急促起来:“不……”
“不!”
“谢昱……”
“谢昱!”
“谢昱——”
最后那一声,只剩下撕心裂肺,以至于在瞬间便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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