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挠了挠首,苦恼道,“小的粗心,哪比得上夫人细致,不若夫人帮爷准备行囊吧,也省得万一不妥帖,误了爷的事。”
沈瑶也着实担心,“你稍等,我等会着人送来书房。”
主君要远行,对于后宅的女人们来说便是大事,黎嬷嬷丢下手头的活计来给帮衬沈瑶。
碧云将碧纱橱的小塌收整干净,将行囊摊在上头等着沈瑶将衣物一件件装入。
往后一两月恰恰是最热的时候,沈瑶将谢钦所有直裰都给翻出来了,薄的厚的,丝绸的棉纱的,应有尽有,他这人讲究却也不讲究,譬如吃饭填饱肚子便可,衣裳亦是如此。
沈瑶将外衫与中衣整好,最后才想起他的里衣,这些沈瑶从未碰过,黎嬷嬷正在翻药箱,打算备一些驱虫的药膏,沈瑶也不好为这点事去麻烦她,便干脆自己替他收。
来来回回将胯裤汗巾一类叠入衣裳里,一套一套搭好,回头谢钦不用额外再寻,做完这一切,薄薄的面皮儿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黎嬷嬷是伺候谢钦的老人了,晓得他出行习惯,小包袱收好,进来往小塌瞥了一眼,见沈瑶已将装衣物的行囊打点好,再看她面颊含羞便明白了缘故,她也不做声,只在心里暗暗高兴。
假夫妻,真的假得了?
爷若没半分心思,她是不信的,否则那么多法子非要把人娶进来?
主仆二人拧着包袱去了书房,又与平陵一道将谢钦要用的物件全部整入一个箱笼里,
“不能再多了,否则爷不高兴。”
谢钦一贯轻装简行,带多了衣物是累赘。
沈瑶自然由他,“那银票呢,好歹多带一些,他是个执拗清冷的性子,万事不讲究不计较,风里来雨里去,不会顾惜自己那么多人命都抗在他身上,你可一定要照顾好他”
“夫人放心,银票小的带的够够的,即便不够,钱庄里随地可取,不会苦了主子。”
薄暮冥冥,最后一抹余晖落在谢钦鬓角,他手握着赈灾的方略,在台阶下顿住了脚步,听得她像个寻常的小妇人一般脆语吟声喋喋不休交待,谢钦眸色罕见生了几分恍惚。
高大的身影不声不响踏进厢房,平陵连忙抱着箱笼出去了,黎嬷嬷也悄声退下,房内就剩下夫妻二人。
屋子本不大,他阔步而入,便显得逼仄。
沈瑶手绞着帕子,很是担心,
“水灾很严重吗?太医院可商量出方子来?”
天色又暗了些,廊庑外灯火齐明。
谢钦神色辨不出喜怒,手中握着的簿册轻轻往桌案一搁,“济宁至淮安断运河阻断,大雨瓢泼,疫情蔓延,现已死亡上千人,还有不少失踪瞒报,形势不容乐观。”
说他悲天悯人,他谈起生死语气格外平淡,说他冷血无情,桩桩件件无不是在为百姓谋福,为江山谋利。
沈瑶苦过,感同身受,她殷切地望着谢钦,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诸多情绪汇在胸口,最后只剩一句干巴巴的“您多保重。”
谢钦没有接话,廊外浑浊的光浸进来,在他幽深的眼底漂浮,这会儿当真有一种被妻子送行的感触,也不知他离开,她在家里安生否,不对,是他多虑了,他离开,她兴许更加自在,至少老太太无的放矢。
谢钦这辈子沉潜刚克,出生入死,从未被什么羁绊,今日罕见生了几分踟蹰,他神色一定,看着她也少了以前那份疏离与冰冷,“我将平陵留下来照看你,外头一切有我,不必担心。”
这语气也像寻常人家的丈夫。
沈瑶摇头,“我在家里好好的,哪里需要平陵伺候?他机敏能干,还是让他跟着您去淮安。”
谢钦习惯了发号施令,被沈瑶反驳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瑶只当他不乐意,小嘴微嘟,嗓音软软的,连着眼神也染了几分温婉,
“他去了,我才放心些。”即便不是真夫妻,她也盼着他一切安好。
谢钦长睫轻轻一动,瞬间没了拒绝的余地。
沈瑶也不知自己这话给谢钦带来了什么样的冲击,朝他笑着施礼,然后出了门。
有些事情已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在悄然而然改变。
谢钦连夜出了京,沈瑶夜里醒了一次,忍不住望了一眼窗外,天色黝黑黝黑的,也不知他到通州没,当官也不容易哩,一道敕令,马不停蹄,风雨无阻。
听说谢钦去了灾区,老太太忧心地夜不能寐,次日便拉着沈瑶诉苦,
“他总是这个臭脾气,出生入死,奋不顾命,我以为他娶了一房妻,该要惜念些,不成想还是如此。”说着已落了泪。
这一回沈瑶倒是很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跟着露出哽咽之色,“母亲,他身旁有那么多官员,听平陵说,陛下从南军调遣了五千人跟着,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明白”老太太心头钝痛,“他这么多年,孤身一人,我心里疼他,但凡有个嫡亲的骨肉,我心里也好受些,这样一来他也有所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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