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认认真真请安,从不敢懈怠一天,所以怀靖入宫,她才那么安定。因为除了太子爷之外,她又多了一个依靠。
但这时候只有她和太子爷,只有秋日的天空与静谧的深林,只有风听见她的迷惘,与她分享这个秘密。
胤礽原本也有些吃惊她会问出这句话,基本就将后院里避免不了的妻妾之争挑明了。但他笃信阿婉不会,一则是因为阿婉的为人品行他清楚,二则……心里头那一点遗憾与清醒呼之欲出。胤礽望着她,久久的,很轻很轻地笑了:“因为我知道,你还不爱我,阿婉。”
程婉蕴整个人就紧绷住了。
胤礽眼里没有责怪,他清澈又深邃的眸子像被这碧空万里的天涤荡得干干净净,让程婉蕴都有些不敢看他,她不可控制地有些发抖。
“别怕别怕。”胤礽连忙将她搂住,叹道,“你把我当主子、当家人,我知道……你已经很好了,只是我从没与你说过,我是爱你的。”
她怔住。
像紧闭的河蚌被那猝不及防的剖心之言撬开了缝,像深埋的海底照入第一缕阳光,像跋涉已久的迷鸟终于找到了可以凭依的枝梢。
程婉蕴呆呆地望着他。
“你不敢与我交心,我也知道,我一点我不怪你,甚至庆幸你的本分与安定,但我想我恐怕爱你很久了,无关出身无关容貌,也无关……”也无关那梦境的缘分。
不论前程不论风雨。
他只是爱着她。
若他只是出身平凡人家多好,那他就能守着阿婉好好过日子,能够这样一辈子也不错。如今他给不了阿婉全部,还要连累她在这宫墙里挣扎,又怎能奢望阿婉也付诸真心?
胤礽原本也未能这样清晰地明了自己的心迹,直到在前往热河的马车上,他在阿婉身边短暂地打了个瞌睡。
他又再一次深深坠落梦境罗织的大网之中。
随后,他做了一个仅仅只是回想细枝末节或隻言片语都会痛彻心扉的梦,像是心口破了个洞,每次呼吸搏动,都会牵动那渗血的伤口。
他睡得很短,但那个梦却很长。
他不是因为梦才爱她,而是他终于明白,梦是因爱而生的,这些梦来自那个濒死的、因绝望无依才爱他的阿婉。
那是康熙四十七年九月。
又是一年的木兰秋狝结束了,御驾由塞外返京。
初二日,康熙于途中急调禁军,宣谕拟废黜皇太子胤礽。同时,命禁军即刻押送废太子还京,然废太子途中不幸患病甚重,改道暂押于布尔哈苏台行宫。
初四日,康熙下旨究查废太子同党,毓庆宫宫人揭发废太子身边内侍何保忠、侧福晋程氏曾多有悖乱奸恶之言,上奏闻,大怒,处死何保忠,褫夺程氏侧福晋封号,交由宗人府拿问锁禁。
初五,驳回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为废太子宽宥开释之恳求,改为赐医药至布尔哈苏台行宫。
初六日,在狭窄潮湿的行宫中,塞外深秋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因连着几日都是废太子妃石氏伺候汤药,梦中的他伏在床榻边咳嗽不止,轻问道:“侧福晋呢?”
石氏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应答。
废太子逼问再三。
石氏不得不跪下伏地泣告实情。
在那落雪成冰的日子里,胤礽望向十几年后的自己,他听完石氏的话,不曾过多犹豫,毅然决然拖起病体,不顾看守太监、带刀侍卫的阻拦,他拚死从其中一人箭囊中夺得断箭一隻,将寒光凛凛的簇头对准喉头,一人对峙上百侍卫,顶着无数相逼的风刀霜剑,一身单衣蹒跚着走入庭院之中。
他被禁军团团围住,奉命看守他的胤祉急衝衝从赶了过来。
“二哥!你真疯了不成!”
风雪吹动他单薄的身子,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染红了半面衣襟,他甚至苍白地笑了笑:“三弟,你告诉皇阿玛,我愿认罪,我愿伏诛,请他放了程氏,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担得起这等大罪。”
他以为他二哥犯病是因为被日夜圈禁在行宫不得自由,谁知他是为了……胤祉瞠目结舌地立在那儿,一时竟成了张口不能言的木头桩子。
忽然,胤祉身后传来一道极威严的声音。
“你有话,当面说给朕听就是,不必再叫人通传了。”
不知什么时候,康熙带着九门提督隆科多、大阿哥胤褆、八阿哥胤禩也赶来了。
茫茫风雪中,康熙面色铁青道:“你这逆子!如今还语言颠倒,竟类狂易!梁九功!你送太子回去,以后严加看守,既然狂疾未愈,再不许他再出来一步!”
白头
梁九功此时也已老了, 辫子细长斑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他数十年一直跟在康熙身边, 听见吩咐连忙上前, 见废太子冻得唇脸乌青,不由心下不忍——这个他曾经成天背在后背上、眼看着长大的太子成了如今这幅模样,梁九功也不禁老泪纵横, 扶着他喃喃哭道:“太子……二爷,回去吧!跟奴才回去吧!何至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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