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时候,她顾不上安慰庶子,她心底也是惊涛骇浪一般,下意识紧紧捂住了腹部,只能强装镇定地叫来画戟:“快去门口迎一迎阙院正,罢了,先让伯母为我带进来的女医先叫过来把脉!”
弘暄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以后,额林珠送给他的那些手帕、扇坠和身上那个荷包立刻就被太监拿走了,他僵着身子坐了会儿,脸上的血色仍旧没有恢復,李嬷嬷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安慰:“这不关大阿哥的事儿,您也不知情的。”
可是弘暄心里还是不好受。
若真是因为他害了嫡额娘,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
李嬷嬷叹息着将他抱得更紧:“大阿哥千万别多心,太子妃娘娘不是小心眼的人,她若是计较,就不会让您回屋子里了。”
弘暄勉强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就见胡子花白的阙院正进来给他把脉,又看了他的舌苔,一脸凝重地问他近来饮食如何,可有腹泻。弘暄摇摇头。
阙院正点点头说:“下官会开些金银花、黄连、黄柏等清热解毒的汤药给大阿哥喝,这几日连着服上七日,再观后效。这毒所用剂量不大,发现得早,应当没有伤到身子骨,若是经年累月地接触,只怕会危及寿命。”
弘暄听了便着急地问:“嫡额娘如何?”
“太子妃嘱咐过,让大阿哥不要多心,她没事,让您好好休息。”阙院正没有回答弘暄,退后两步行礼告退了。
弘暄心里便一沉。
李嬷嬷听到“危及寿命”这句话也有些慌乱,不由胡思乱想起来,喃喃自语道:“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二阿哥成了长子?”
“嬷嬷!”弘暄和李嬷嬷离得极近,听见了她的话,立刻喝止她,“慎言!”
李嬷嬷连忙低下头,可这个念头却还是在她心里盘桓不去。
正殿里,太子妃坐在南炕上,身后是不断划过的闪电,这雨来得很急,雨声也打得她心烦意乱,她的脉象已经弱了一些,太医和女医都不敢说是那毒花所导致的,也有可能是荣妃那儿的麝香的缘故,但胎像不稳却是事实。
她没有接触过那荷包,但昨日弘暄回来,她却拉了他的手。
不仅拉了他的手,她今日还手把手教他执棋,太医说了,闻了或许不要紧,但若是揉了眼睛、吃了进去,只怕就有碍了。而她有了身子,又不能服用那些寒凉解毒的汤药。
给她的解毒方子,连阙院正也要回去细细推敲。
太子妃一时心乱如麻,门外忽然有个小宫女小声回禀:“程侧福晋来给您请罪。”
她本就心烦,这时候更不想见人,想到这些事都是从她那儿传出来的,不免有些迁怒,便冷冷道:“让她回去!中秋家宴之前,不许出来!”
矛盾
“让她回去, 中秋家宴之前,不许再出来。”
淅沥的雨声里,还不及傍晚宫里就点起了灯, 于是风雨也被照出了样貌, 被风吹成了倾斜的雨丝,何保忠费劲地擎着大伞,护着胤礽走下台阶。
他提着衣角走到正殿, 便恰巧听到这句话,也恰巧望见前头的阿婉,素素静静站在那儿。
他向前两步, 却发觉阿婉听见这句话面露犹豫,她那神情仿佛又让他梦回当年第一日见她时,很是为难地轻轻咬了咬下唇,好似在想:我是留下呢,还是真就这么回去了?
然后又低头。
胤礽一见就知道,她在想要不要跪的事情。
他微微笑了笑, 见到阿婉心思简单,没有放在心上, 心里就轻松了些。
程婉蕴之前本想着见到太子妃就跪下请罪, 但没成想面都没见。所以她现在就陷入了两难之间, 若执意跪在门口请罪,倒显得她心诚一些;就这么走了这罪请得很有装模作样的嫌疑。
其实太子妃禁她的足,也没提其他惩罚, 这让程婉蕴已经松了口气了。她本就很少出门, 禁足这事儿对她影响实际上并不大, 大概就是不能出门找王贵人打牌,听不到唐侧福晋的八卦。
程婉蕴咬一咬牙, 想着就跪一会儿吧,省得落人口舌。
但她膝盖刚弯下去,斜旁里就伸过来一隻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托住了她的手肘,将她牵了起来。程婉蕴一怔,回头望去,太子爷从风雨的尽头走来,站在了她背后,他带来的灯光,也照亮了她脚下方寸之地。
出来给程婉蕴传话的是雁翎,见了太子爷连忙跪下去。
胤礽没看她们,就好似周遭就没这些人一般,他神色如常,也瞧不出什么怒气,很平淡、又很平常地对程婉蕴说:“阿婉,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面了。”
程婉蕴懵懵点头:“好,那……那……”她又忍不住想回头看雁翎的表情。
但胤礽没有让她回头,他的手从她的手肘处下移,坚定不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太子爷的手其实很硬,手心被弓弦与笔杆磨得粗糙,但却是温暖的、坚定的,这股不容分说的力道将她从正殿紧闭的门前牵着离开,走进愈发疾厉的瓢泼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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