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雪就在不远处的几级石阶下与人交谈,听见段嵘的惊呼,他提着衣摆走上去,正见段嵘稳稳地握着倪素的手肘。
长巾遮掩了徐鹤雪的面容,他一双眸子定在段嵘的那双手上,神情亦清冷无波,却步履无迟,走到她的面前去。
“倪素。”
段嵘的手何时握着她的手肘又何时松开,倪素其实都不曾注意,唯有他的声音落来,才令她倏尔从尖锐纷乱的思绪里回神。
倪素看向他。
蒋先明临危受命知雍州,从民意,以凌迟之刑处死叛国罪臣徐鹤雪。
市井之间,人声纷繁的热闹之处,哪里有蒋先明的清名传颂,哪里便有叛国将军徐鹤雪的恶名广流。
可是蒋先明从的民意,到底是什么民意?
是如今日这般,二姓大族的族长振臂一挥,千万附庸簇拥而来的……所谓民意么?
徐鹤雪只见她脸色发白,以为她肩上的伤痛得厉害,正欲说些什么,却不料她的手忽然伸来,一下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温热,反衬他的冰冷,而她的手指越收越紧,徐鹤雪发觉她有些细微的抖。
“我杨天哲可以暂不入城!”
忽的,城墙之下,城门之外,传来一道声音。
段嵘立即跑到城墙另一边去,果然见城墙之外,是一身甲胄未脱的杨天哲,他身形高大,下巴蓄着青黑的胡茬。
“我年少之时因一时激愤而转投丹丘王庭,”他说着,忽然双膝一屈,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地跪了下去,“我愧对君父,亦愧对尔等雍州百姓,我可以暂不入城,我手底下的起义军也可以跟着我暂守城外,但请秦将军,请诸位,能够放我带回的老弱妇孺入城安顿!”
他所说的老弱妇孺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兵士们护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怯生生地朝城门靠近。
城门之内,一时寂寂。
“不能相信他!”
“谁知道他什么居心?他带回来的这些人里,有没有他安插的奸细也未可知!咱们雍州城要是进了这些人,指不定又要遭什么样的难!”
有人起了头,如乱石击水,惊起波涛。
“秦将军!这么些年您一直将雍州城守得很好,咱们大家都记得您的好,可此人实在不足为信!”
“是啊秦将军!”
眼见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秦魏两姓的族长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被起义军的兵士们护在中间的老弱妇孺一时再不敢抬步往前,他们瑟缩在一块儿,埋着头,茫然又难堪。
杨天哲闭了闭眼,干裂的唇翕动,颓然地跪在那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诸位之中,难道没有在十三州至今未能归来的至亲?”秦继勋抬起下颌,扫视着面前这些人,“本将军就在城门之内的方寸之地,给他们搭建毡棚暂作栖身,诸位也要拦?”
城墙之上,倪素忽然拉着徐鹤雪朝石阶底下去,她的步子有些急,察觉到徐鹤雪的步履有些跟不上,她想起他身上的伤,一下慢了许多。
“此处搭好毡棚后,本将军自会派人来守,无论何人,胆敢妨碍军务,我必治罪!”
倪素牵着徐鹤雪走下城楼,正听见秦继勋这一道军令,而城门之外传来一阵骚动,倪素回头,瞧见一名形容憔悴的妇人扶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跪坐在地上,面如金纸。
“秦将军,若要搭毡棚,还请尽快搭起一个来。”
倪素立即对秦继勋说道。
秦继勋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即令人赶紧去准备毡棚,又招手让段嵘将那妇人赶紧带进来,那妇人却扑通一下跪在段嵘的面前,抓着他的衣摆,哭求:“大人,请赐我一碗药吧!”
她的衣袖往后堆迭,露出来她臂上一道显眼的刺青。
众目睽睽之下,她惊惶地拢紧衣袖,浑身发颤,根本不敢迎上此间所有人的目光。
“她那是胡人的……”
有好多人窃窃私语。
只有丹丘胡人,才会在军妓的臂上刺字。
这么多双眼睛好似凌迟着妇人的每一寸血肉,她的眼睑不断有眼泪砸下,却听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毡棚搭好后,可有娘子愿意帮我?”
魏家的族长回头扫视一眼众人,人群之中安安静静,一时无人出声,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那个作男装打扮的年轻女子。
她的身侧,是一个以长巾遮面的年轻男人。
“我记得雍州曾有旧俗约束女子,在七出之外,亦可不遵律法,私下处置,”倪素任由众人肆意打量,“后有法令破除此风俗,我想问诸位娘子,心中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这女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魏家族长厉声。
而秦家的老族长虽未开口,却掀起松弛的眼皮,盯住倪素。
倪素看着他们两人,便不自禁地握紧身边人的手,她牵着他往前,“从前此地,女子诸般行止,是对是错,皆凭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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