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合存走马上任第一天,忙了个晕头转向,回到家,过了两道门,便见他的夫人正立于正堂中,一身华服,背对着门口,打量院中新栽下的两株垂丝海棠。
他有几分讨好的凑上前:“夫人,您不远千里命人移植了这两株海棠,可是它们是长在南边的,恐怕适应不了燕京的气候啊!”
夫人睨了他一眼。
分明是夫妻,可她那一眼里尽是漠然,不带丝毫情意,道:“它们适应不了就去死,哪怕是棵死树我也愿意看。”
白合存低头:“是是是,夫人说的是,能不能活得看它们的本事,我们夫人只是想种棵树而已,有什么错呢?”
白夫人缓了几分脸色,嘱咐道:“今夜礼部侍郎汤达人的宴,你多留意,别得罪人……但也别过于低声下气,让人觉得你好欺……尤其不准醉酒,若喝醉了,就不必回家了。”
在如此强势的夫人面前,白合存只剩了点头应是的份儿。
一驾马车经过白府的正门,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挑开一条缝,马车辘辘的走,芙蕖的目光就眼睁睁看着府门逐渐从视线中消失。
芙蕖放下帘子,摸了摸怀中抱的琵琶。
吉照手里拆开一封厚厚的信,道:“姑娘,白府里的底细已尽数摸清,是您自己看看,还是我念给你听?”
芙蕖低头道:“你拣些有用的说给我听。”
吉照应了一声,车里响起一阵翻腾纸页的动静,吉照絮絮道:“白府的主人白合存是个真废物,没什么说道,主要难搞的还是他的夫人……他夫人姚氏当年在扬州乡下,就是一普通乡绅的女儿,有几个臭钱罢了。但蹊跷在于,她自从嫁进了白府,她娘家人便在三年间,以各种理由接二连三的失踪或死亡,最后竟找不出一个活人了,堪称灭门。”
芙蕖听到这,早已嗅出了阴谋的意味。
她示意吉照借着说。
吉照又翻过几页,道:“……另有一件事,与常理不合,姚氏自从嫁进白府之后,白合存便再未纳过妾,甚至连花月场所都绕着走。”
确实不合常理,芙蕖记得自己小时候,家里还是有几房姨娘的。
姚氏再厉害,也未必能彻底扭了一个男人的劣根性。
芙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何处不合常理?”
吉照道:“那位姚氏嫁给白合存十二年整无所出,白合存膝下只一个女儿,年至不惑连个儿子都没有,他竟也不着急。”
芙蕖蹙起眉,眼睛钉子似的望向吉照手中的纸,道:“姚氏十二年无所出?她不是有个女儿?”
吉照说:“哦,那女儿是白合元配夫人留下的,与姚氏没什么干系。”
……
芙蕖的脑子里冷了几秒,轰然一下炸了。
怎么可能?
当年六岁的芙蕖已经记事了。
她亲眼见着姚氏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
足月分娩的那天,她站在花阴下,亲耳听见那屋子里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满月的那天,她还远远的望见了小篮子里有个婴孩在挥小手。
那是姚氏的孩子!
元配夫人所生的女儿早已让她扔在街头白送给了拐子!
谢慈的手下也会错探消息么?
不可能。
吉照推着她的手臂:“姑娘?姑娘!”
芙蕖恍惚一下神魂归位,问道:“有她那个女儿的消息么?”
吉照说:“有,但很少。”她继续往下翻着,说给芙蕖听:“她那个女儿,生于孟夏,四月初七,闺名唤作妙萱,还有个乳名,小麦。”
占了别人的身份还要占别人的名字。
她自己是不会走路么?
只听吉照道:“但是关于这个女儿,我们没能打探到更多东西,她甚少露面,如今十七,连自己的院门都没出过。”
怕不是真不会走路吧。
芙蕖将那几页纸拿过来,一目十行记在脑子里,断来铜炉点火烧了,确保不留残纸,泡上茶水,马车经过街边沟渠时,顺手扬掉。
谪仙楼近在眼前。
芙蕖接过吉照递来的面具,扣在脸上。当年芙蕖在太平赌坊混的时候,燕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几乎没有不认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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