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叶的脾气狠又倔,抬手上去就是一顿打,虽然最后挂了彩,还是何春霞抹的药。那天下午放了学,两个人就这样跑出去,拿着自己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堆好吃的还有汽水,然后在河边散心,熬了大半夜,急的何书意老太太差点哭出来。何春霞记得,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下定过决心想要把这个妹妹当做亲妹妹的。即便她可能真的是谣言中的私生子,可何春霞觉得,那是上一辈的事,同她们无关。初中的时候,李叶就已经渐渐长开了,她长得漂亮,五官精致,天生就有一种媚人感,一双狐狸眼看谁都有一种放电的感觉。镇内镇外不学无术的男生也经常会来找她,也愿意为她花钱,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亲密。一时间谣言四起,何春霞本来不在意。直到某天,何春霞亲眼看见还是初中生的李叶和某个男生纠缠在一起,还拿了那个男生给她的钱。何春霞怒火中烧,瞒着何书意老太太骂了李叶一通,李叶也傲,气得把买来送她的礼物重重摔在地上。两人之间陷入了冷战,但何春霞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何书意老太太。她觉得李叶会改的,她的这个妹妹只是暂时误入歧途而已。但事实恰恰相反,高中的时候,李叶辍学了,整天混迹于灯红酒绿的场所,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她长得好,嘴又会说,得到不少有钱人的青睐,但李叶只当是在玩。后来何春霞结婚不久,李叶也就匆匆找了个有钱人嫁了,只不过再也没有回去弯月镇。每逢提起来以前的生活,李叶总是避开话题,眼里都是对穷酸生活的厌恶,就连何书意老太太病逝那天,她也没有回去。而那时候,李叶正沉醉于纸醉金迷中。何书意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看着何春霞愤怒失望的眼神,便已全然明白。只是最后,那张泛紫的嘴唇,依旧念着她们母女的名字。老太太走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可她记挂的两个人没有回来。那之后,这件事就成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横在两辈人之间。没有知道为什么李叶如此绝情,也不知道老人去世这种大事,她为什么不回来。但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人们只说,她不是个好人,也会用这件事教育自家小孩儿,日后不能成为这种忘恩负义的人。通电话的时候,何春霞在那边沉默了许久。电话的最后,她说了两句话,一是让林听替她去看看李叶。二是,“我心存侥幸,那天没有对你大吼大叫。”假期的最后,林听挑了个日子,买了些牛奶和水果,又捧了一束鲜花,去了郊区。
她到达精神病院的时候,正值艳阳天,中午太阳很暖,和李玥跳海自杀是一样的天气。负责的护工说,中午的时候,她通常会清醒一会儿,然后哭一阵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时候会想起来那天的场景吧。林听做好登记检查,然后跟着负责的护工进去,找到地方时,李叶正在坐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双腿,看着一张照片发呆愣神。不过几日不见,她却好像老了许多,或者说由于不怎么护肤打扮,又受了刺激,状态很差。头发枯黄,毛躁地披在肩上,眼角红肿,呆滞无光,皱纹再也压不住,一条又一条显现,仿佛是岁月按欠条来收回曾经的债。林听乍一看还没有认出来,走近之后仔细辨认才有了熟悉感,林听只觉得恍惚。曾经见到的李叶,下巴永远抬着,眼尾永远上挑,看人时只是若有若无的轻蔑。她看不太清李叶手中的那张照片,但下意识觉得是李玥。“李叶阿姨,我来看你了,还记得我吗?我是林听。”她把东西放好,问,“你过的怎么样?”李玥过世,李泉入狱,身败名裂,唯独她可以疯疯癫癫,忘得干净,一了百了。因着李玥的死,林听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还是尽量把语气放平缓,“吃水果吗?我买了橘子。”说着,她剥了一个橘子递给她,但李叶没有接,目光依然在那张照片上。凑近了些之后,林听看清了,那不是李玥,是一个她不太熟悉的年轻女人。面相柔和温婉,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书香气,但背景却是在山清水秀之间。照片看起来有种年代感,大抵是是画质的问题,应该是几十年前拍的。李叶突然毫无征兆地喊了一句:“妈,妈——”林听一怔,待在原地不动弹,照片上的人是她外婆,何书意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她什么时候拍的照片?何书意老太太那么年轻,李叶那个年纪在那个年代如何拍的照?但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有的只是痛哭流涕。“妈,我想你了,妈,我害怕了,妈——”李叶大哭起来,一个劲儿地喊妈,她那样尖细的嗓音,竟也能喊得这样催泪。都说,人在最脆弱低迷的时候喊得就是妈妈,尤其是爱你的妈妈。可林听没这样喊过,李玥和谢忱大抵是也没有,她们对妈妈的概念太模糊了。“妈,我找不到小玥了,她走丢了,妈,我找不到小玥了,她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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