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弘惊讶地接过信,看完信上的内容,暗沉的脸上浮现一股虚弱的笑意。他一面将信传阅,一面说:“圣上仁善,下臣万死难以报答啊。”邓阊站在邓骘的身后,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抬头冲邓弘说:“圣上再二叮嘱你要多休息,以后万不可耗费精神。现在换我监督四兄你,四兄你可不要辜负圣上和陛下的好意。”邓弘闻言,心中一松,但随即想起太医令的话,心又沉下来。他这次是救回来了,但若再犯了,只怕回天无力。想到这里,邓弘蓦地生出一股急切来,伸手让侍奉的婢仆退下去,只留自家人。邓骘奇怪地问道:“四弟,你有什么要说的话吗?”邓弘点点头,目光扫过床榻前的兄弟子侄和妻儿,看到他们关切的目光,邓弘感到肩上责任重大。他们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好,都被阿父教成恭谨持重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在二妹百年后,应该不会重蹈窦氏的覆辙吧。然而,圣心难测。到了现在,邓弘不得不考虑起如何讨圣上的欢心。“我这病也不知下一次昏睡,还能不能再醒来,趁着兄弟和侄子都在,我把该安排的都安排了。”邓悝惊道:“四弟,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会好起来的。”邓弘摇头说:“你们先听我说,咱们该考虑以后了……”邓骘明白邓弘的意思,出言阻止两位弟弟,让邓弘把话说完。邓弘强撑笑容对邓骘说:“咱们家还是大兄最值得信任。圣上品性温厚仁善,爱民如子。遇到这样的皇帝,不仅是百姓的大幸,还是我家的大幸。”邓骘几人点头明白邓弘的意思,皇帝不是白眼狼和滥杀的人。“皇帝每遇百姓罹灾,便面带忧色。我家为世家元勋,田亩万顷,财货无计,婢仆成群,与百姓的生活天差地别。圣上爱民如子,躬行节俭,每日的饭菜却还不如一般的豪族子弟。”邓悝说:“咱家的这些资产要么是祖上所留,要么是先帝和皇太后所赐。不单咱们兄弟为官,就是族兄弟在外面,也不敢肆意妄为,收受贿赂。家里的钱清清白白,咱们就是大手大脚地花,也用得心安理得。”邓阊等人纷纷附和,邓弘闻言笑着摇头,然后看向邓骘,说:“他们这些孩子,还没见过窦氏的惨烈呢。别说窦氏,也不提阴废后一族,当年阴后被废邓氏被连累的族人还少吗?新任的皇后还是咱们邓家人呢。”
邓骘点头,回头警告众人,说:“圣心无常,我们要引以为戒。咱们邓氏现在瞧着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在往前就是万丈深渊,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了。”邓悝闻言默然,他也是教过皇帝骑射的师傅,与皇帝接触时间仅次于邓弘。邓弘对皇帝的观察确实是正确的。这样性格的皇帝呀……“那该如何?难道我们家还要再出一个皇后?”不知是谁说了这话,其他人听了,眼睛都一亮。邓弘厉声斥道:“快住口,别说这种毁家灭门的话……”话还未说完,邓弘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邓弘的妻子阎嫣赶忙为他抚背顺气,邓骘送上温水。良久,邓弘才止住咳嗽,气愤说:“圣上是明君,岂有受人摆布的明君吗?若如此,窦氏便是我等的结局。”邓骘安慰说:“有我看着,他们谁敢?”说话的人悄悄隐入人群中,没有再敢开口。邓弘伸手指着一众子侄,痛心疾首:“你看看这就是我家的子弟,大好男儿不去征战沙场、牧守一方或者通经学史,就天天想着让女儿们去给你们搏荣耀。你们光看到今日皇太后的荣耀,何曾知道当日我们邓氏的危机?”邓骘伸手为邓弘抚胸顺气,解释说:“皇太后还是贵人时,先帝看重皇太后,阴废后不忿,发誓说,若她为政,必灭邓氏。当时恰逢先帝病危,皇太后正要服药自杀,被宫人拦下,先帝的病又恰恰好了。我们邓氏今日繁花似锦,阴废后一系苟延残喘,几乎沦为庶人。”邓弘看见众人脸上闪过的惧怕,这才安心,说:“圣心无常,我们不能确保皇帝以后依然信任我们,但至少我们不要惹他讨厌。”邓弘缓了缓,继续道:“我若百年后,悉以常服,不用锦衣玉匣。不独我,咱们兄弟都要如此。圣上曾说,人死神灭,厚葬只会招来觊觎,不如薄葬,将钱帛留给后代。”邓骘率先应下,邓悝和邓阊迟疑了一下,也都答应了。“皇太后皇上若有赏赐全部都要推辞,万不可接受。”邓弘提高了声音。大臣们都知道皇帝抠门,各种典仪能省则省。钱虽是皇太后赏的,但这些将来可能成为他们的买命钱。邓骘说:“我明白你的意思。”邓弘闻言这才放了心,靠在凭几上喘气,脸上露出潮红。“四兄,你还有什么吩咐的?我们兄弟一心,都听你的。”邓阊看到病榻上的四兄依然担忧兄弟安危和家族的前途命运,于心不忍。“没有了,这个家有大兄在,我没有不放心的。”邓弘歪着歇息。邓骘颔首:“我带他们走了,你好生修养。咱们家有的是药材,一天一根人参也能吃得起,只管养病,不必管其他的。”邓骘说完,又将一众人带走,路上告诫他们说:“今日所言,万不可传出去。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的错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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