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被送回清凉殿的时候,她还在回顾今天见面的场景。短短一面,她几乎可以断定,那是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情绪诡谲难辨,难以捉摸。林嬷嬷早已在清凉殿等候,在院里焦急地不知转了多少圈。如今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意欢笑道:“嬷嬷,瞧。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吗?”林嬷嬷仿佛有了一种劫后逃生的心情,忍不住跟着笑道:“就你会贫。”二人短暂地回到了从前,却又被长久的沉重淹没。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男人,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天边的乌云突兀地移到了眼前,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凉丝丝的秋雨似乎总带着一股萧瑟悲凉,院里的花草树木不知不觉间尽已衰败,再看不到过去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模样。用完膳,意欢窝在床上,不发一言。清凉殿还是以前那个清凉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切东西都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没有一丝一毫被打砸抢掠的迹象,仿佛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个梦,她还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做她的永乐公主。可是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她要为父王母后报仇,她要那个所谓的哥哥以死谢罪。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时间怎么能浪费在枯等上。意欢又一次叫来守卫,一模一样的对话不知是第多少次上演。自从那天被送回清凉殿后,她就发现自己好像被禁足了,哪都去不得,哪都不许去。“告诉你们主子,我要见他!”“王上事务繁忙,没时间见您。”守卫恭敬道。“那我过去找他?”“王上说,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清凉殿。”“这是什么意思?”意欢咬牙道:“不杀我,是要圈禁我一辈子?!”她转身砸了一只花瓶,碎瓷片烟花般炸开,她捏起最锋利的一块,抵在颈上,威胁道:“你要是不让我出去,我就死在这里。”“王上说,您不会真去死的。”“好好好!”意欢气笑了,怒道:“他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我了是吧?”意欢犹如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四处打转,焦躁不已。她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法子能够辖制他一二,她选择回来,可不是为了当笼子里的鸟的!目光瞥到尚未燃尽的灯烛,脑子里骤然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笑了笑道:“告诉他,倘若三日之内不能解了我的禁,他就等着宫中走水吧。”“呵,怎么,她不仅要杀人,如今还要放火?”听完这话的楚韫,撂下手里的折子,不由得冷笑。前来回话的应钦不语,她还让人在外四处造谣,大肆渲染十八年前的旧事,如今不仅妇孺皆知她是您的妹妹,您是个爹死娘弃的小可怜,您在百姓心中的威严也是荡然无存,您不也没怎么样她吗?
不管心里是如何腹诽,面上仍恭敬道:“主上,是否要属下安排人将公主放出来?”“不必管她,再晾她几天,磨磨她的爪子。”应钦看出来了,主上对这位前朝公主的处置,顶破了天,也就是禁足个十几天。“你先看看这封密函,再看看那张贺贴。”楚韫按揉着眉心,颇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应钦适时奉上一杯茶,劝道:“主上,属下还是给您拨个端茶倒水的人来吧?案牍劳形,您这样宵衣旰食,身子怕是吃不消。”楚韫喝了几口茶,闭目养神,缓了口气,道:“不必,我不喜旁人在侧。”楚韫从十三岁亲政起,上书房里就再未留过人伺候。应钦不再言语,主上从来不是听劝的人,他只要做好作为下属该做的事即可。密函是他昨夜送过来的,八百里加急,上面说晋国使臣已到达秦国边界,算算日子,最多还有十余日就到王都了,晋王好快的反应。另一张贺贴是郑国发来的,郑国的老国君一是贺主上开疆拓土,改换山河;二是想要与楚国联姻,结秦晋之好。应钦不由皱眉,郑老国君可是已经年过古稀了,竟还想着楚国送一位如花似玉的和亲公主过去,老牛吃嫩草,恬不知耻。早就听说郑国君越老越荒唐,如今也算见识一二了。“这两件事,你怎么看?”“主上,晋国来使无非只为一件事。咱们攻打秦国,借道于晋,晋王开的筹码是拿燕、云两州来换。而燕云二州与晋国接壤,背靠山险,又与王都仅一州之隔。若是给了他,相当于把后背暴露给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请主上三思。”“你与那些老家伙的看法倒是如出一辙。”楚韫摆摆手,面带沉思,道:“你先回去吧,孤再想想。”“喏。”临走前,应钦不由得问道:“主上,若是公主真的放火了怎么办?”楚韫以手支颐,百忙之中偷出片刻清闲,回忆起那天她张牙舞爪的模样,想了想道:“告诉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老实,什么时候放她出来。”原本想说“什么时候学会了收起爪子”,只怕他这位妹妹听了更加的火冒三丈,已经关了她十天了,不好再火上浇油。且纵她一纵。目光一动,楚韫想起那把秦王自刎用的剑,命人取出来,让应钦把这柄剑也给她送过去,就说是秦王的遗物,想必能哄她一时。清凉殿里。意欢冷眼瞧着楚韫身边的那条狗,讽刺道:“怎么?你们主子不是叫你来传话的,而是来赐我死的?”应钦看了一眼宫人端着的承盘,即便盖着绢帕,依然能看得出是一炳宝剑,他默默想,这语气好像在哪听过?“公主容禀,话我已传到,这柄剑是吾王特意安排给您送来的,乃是秦王的遗物。”闻言,意欢神色一凛,一把掀开那绢帕,上面果真是父王生前最爱的那把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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