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脚踏车牵去修,等一下回来之後再把你的背包整理一下。明天别带那麽多东西去上学了。」维亮说完这句话,他如同桦树般细长的身影便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丽洁轻轻拨弄着头发,让仍然没有那麽残酷而肃杀的法芙尼阿轻微底吹拂着,在一个可以忽略的时间内,她有一种感觉,觉得这好似每日清晨,小亮轻轻哼着小调,坐在床上帮她梳头,却又没有那麽神似。蝉声在她眼前作画,又如同满天的星子闪耀着,但当她想要伸手时却发现那个距离b眼睛所测到的长上许多,而他们的距离,会不会只有一条棉线可以互相g0u通呢?她不晓得。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必须参透语言、拆解情感、分离表像方可以了解句法的结构。
维亮拖着略为沉重的身影走出巷子。他有时实在怨恨自己的不老实,更把其归咎于明明十分聪慧灵敏,有许多新奇想法,但却总是无法参透情感的他。或许是习惯看着她笑了吧,他已经习惯如此乐观,甚至有些焦躁的她。如果是其他人,他必然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而後将自己埋首于书本之中。但对她却不同。而当每天早上看到她那纯真如yan光的笑容,不论多晚睡,一切的困倦都会因此蒸发。她的一切,包括笑容、发带及每天早晨的柠檬香气,都因为她而变得合理,他甚至无法想像舍去这一切的丽洁。但对丽洁来说,这些笑容是否真的是她的表情,抑或是如他的冷酷般,只是掩饰心中一切真实的想法?他无法得知,而更是不解,如此擅长於归纳、辩证、得出结论的他竟然无法得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走出巷子口,便是已经冷清无人的菜市场。因为路线不同,平常上课并不会经过这边,唯有假日偶尔陪母亲去买菜时,才会见识到其中最原始的生命力,而今一切却沉寂了下来,没有人声,没有摩肩擦踵的群众,更没有各式奇妙味道如一首复调音乐般不断重复赋格、交织的声响,一切只剩下了夜和街灯。这是菜市场最具矛盾,也最使他着迷的二元x,可以喧闹嘈杂,也可以静默无语,某种天启般神妙灵感令他想起互相矛盾而交融,如同一首贝多芬奏鸣曲般的两人。他从小便不擅长交友,甚至对人多的地方有些抗拒。倒是丽洁,不管在哪里都可以立刻和新同学熟习起来,因此小时候她一直扮演着维亮和其他人g0u通的脚se,如同乔治桑与萧邦一般。令人诧异的是,一向无法使维亮放心的她,唯有在此时,此时也唯有丽洁会使他感觉到安稳。他更无法参透,两个如此不同的灵魂竟然如此契合,对他来说情梅竹马是无法解释的。他想起下午和老师说的话,觉得其实用「妹妹」形容她也不够jg准,而他明显地知晓,「青梅竹马」或「朋友」无法适切地形容两人的关系。他沿着广阔却落寞的巷子走着,街灯落下,两旁的摊贩不语,便使脚踏车发出极大的声响,在其中不断回荡。
菜市场尽头是一条大马路,这里可以嗅闻到一点城市的气息。但城市首先进入他感知之中的并不是视觉,而是无数行车如河流般自他耳边呼啸而过,将那一点孤寂禅意驱赶的车声。已经关门的邮局非常清楚地标示出都市与城郊的界线,过了这个弯道,时间会变得奇快无b,车声和钟表发出的声音会如同克莱柏指挥维也纳ai乐的贝多芬第五,层层迭高的人工音响紧紧地勒着你,使你失去知觉和意识。许多霓虹灯构筑出一幅罗德列克的画作,se彩鲜yan大胆而使人晕眩。人声、车声、叫卖声、电子音响,一切都是那样地展露出白日的特x,驱使他继续无日无夜底运转。都市没有夜,他不沉睡,无论他寂静到什麽程度。都市也没有过去和未来,在都市只有当下才有意义,他不回顾,也不瞻望,因此时间只是一种度量工具。如此一个无法止息的运转竟然出现在静谧的夜之中,且和城郊只有一线之隔,这大约就是夜迷人的矛盾。
他踏入城市,快步回避了差点使他晕眩的紧密节奏,转入一条巷子之内。夹道的店舖大都已经拉下铁门,唯有橙h的街灯迎迓着。恍恍惚惚地,他听闻到一些台语老歌的声音,便沿着声音过去,便被引领到一间修车厂前。门口一只台湾犬察觉了,尽力底吠了几声,这着实让维亮吓得不清,只得如见到美杜纱般停滞在原地。
「黑仔,毋通」一名老师傅原本坐在凉椅上,双眼紧闭,手上半截未ch0u完的香菸还微微闪烁着火光,听到台湾犬高声狂吠,便睁开双眼,用苍老而中气十足的福佬语喝斥後,从凉椅上起身。
「张伯,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维亮呀,好久不见了。」张伯把语言换成台湾口音浓厚的普通话,笑着接过脚踏车「怎麽没看到丽洁呀?」
「我只是来修车而已。今天下午骑回家的时候突然就落链了。原本想说周末来好好保养一下的,现在看起来是不需要了。」
「这原本是你爸的脚踏车吧?这种零件现在刚好缺,你明天先坐车去上学吧,我几天之後再通知你。」张伯说完,又重新点了一根菸。一旁的热水刚刚煮好,发出十分刺耳的鸣叫,他便把热水倒入小茶壶内「要喝一杯吗?」
「不用了,张丽洁还在家里等我。」维亮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出了巷子,又回到都市一般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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