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小郎才养得骄气,谢孺人的长辈对这样的孩子也怀有几分亏欠的疼爱。例如现在走到姬无拂面前的谢学士,他是谢孺人的舅舅。“咳咳咳……”姬无拂险些没把口中酒水喷出去,“养花学士?你原来是谢氏的舅舅啊?”这粗糙的代称一入耳,养花学士的脸就黑了:“贵人多忘事,秦王记不得我的名是常理,言语上也不该这般轻佻。”姬无拂一说出口, 自知言语上有失,但听了养花学士的话,这点失礼带来的心虚就迅速消退了, 变成淡淡的不悦:“叫惯了而已, 谢翰林这不是知道我在叫你么?”养花学士在她面前一向是没什么脸面的,要是以为多了一层谢氏的姻亲关系就可以在她面前充长辈说教, 姬无拂是半点也忍不了的。“好好好。”养花学士喉头一哽, 气得用手指颤颤巍巍地点她, 又指着自己, 念叨着姬无拂白送红薯种子的恩情,好半天才忍下这口气:“秦王说的是, 我能蒙恩入内阁守岁, 也是沾了秦王的光。”“嗯, 你知道就好。”姬无拂弹弹袖上不可见的灰尘,屈尊降贵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谢翰林来寻我何事啊?”下巴微抬, “坐下说话吧。”养花学士在秦王儿时嘴上功夫就斗不过她,而今秦王长大,他更是有心无力, 遂自暴自弃,一屁股坐在姬无拂对面, 将家里长辈交托的任务摆上台面讲:“听说秦王准备开春之后前往江南一带,家眷如何安置啊?”“家眷?我的家眷干卿底事?”姬无拂白眼险些翻上天去。养花学士忍气吞声:“秦王此前约定,年初再迎娶裴家小郎过府,新婚燕尔, 想来秦王更愿意带裴小郎外出,家中长辈疼爱小儿, 敢问秦王能否允许我家小儿归家暂住些时日。”如果养花学士不提,姬无拂还真忘了这件事,动动手指示意宫人给养花学士端上酒爵,面上一本正经道:“我这些日子里忙得昏头,恨不得吃住都在刑部衙署,家宅中的事难免疏忽了些,心中对待二人绝无偏颇之意。谢氏虽然归了我后宅,但毕竟占了个谢姓,想回娘家小住两日也是应当的。不过嘛……”听得“不过”两字,养花学士就觉得牙疼:“我脸大些,秦王与我也是相识多年了,请秦王高抬贵手,速速与我说个明白。”他正是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才一辈子窝在翰林院养花种草,还是亲娘奋进,他跟着沾光才有升官今日。姬无拂才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往下说:“民间有句话‘穷家富路’,我虽然有王爵封户奉养,但在外花钱的地方太多,王府再多的财帛也经不住花销。”当着比自己困窘十倍百倍的养花学士好一通抱怨后,姬无拂图穷匕见:“我何尝不想带着孺人一道出门,享一番齐人之福呢?只是行路艰难,不忍小郎君随我在外受苦啊。”养花学士从这一大堆废话中梳理出重点:“秦王是希望我谢家掏了路费?”瞧他那眼睛都要瞪出眼眶的表情,姬无拂情不自禁地微笑:“别这么说嘛,我毕竟是大周亲王,还不至于沦落到路费都要伸手的地步。不过,谢家要是愿意多花些资财用在民生上,我也替大周子民记下恩情。就算一时间周转不过来,也可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养花学士嘴巴张合数次,愣是没说出半个字。姬无拂猜想或许是想说她无耻?除非在百姓面前,不然脸面这种东西实在没有爱惜的必要,姬无拂就很不在意。世家大族累世积财,何尝不是取之于民,而今用之于民也是很应当的。姬无拂道:“谢翰林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去问问谢师傅嘛,她肯定是支持我的,说到底也花的不是谢翰林你的财帛呀。”这话在外人听来可有足够诛心的,谢大学士从始至终都没指望过养花学士继承家业,重视女儿远胜于养花学士,其中纵然有谢大学士紧跟皇帝步伐、上行下效的原因,也有养花学士本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缘故。但养花学士显然早已习惯了,听了连个眉毛起伏都没有,拍拍手就告辞:“秦王说的是,我也操心不到这份儿上,一定将秦王的话带到。”
舞乐声逐渐停歇,新的一年开始,皇帝开恩允许今夜内阁守岁的妾臣留居宫城休息。大年初一有正旦朝会,在场大员都是不能缺席的,若是眼下出宫,怕是歇不了一个时辰就得重新梳洗进宫来。年轻官员身强体壮,年迈的老人可禁不住一夜不睡。姬无拂自觉龙精虎猛,少睡一晚半点影响都没有,向皇帝告诉一声,转头和姬宴平往内宫找个空置的殿宇继续喝酒闲谈。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不睡反而更精神一些。姊妹俩没走两步,后头又追上一个人来。姬祈快步跟到两人身边:“你们这是去哪里找乐子?”姬宴平脚步放缓等人走近:“这个时辰还能去哪儿,无非是后头园子里逛一逛罢了。”这又显出女人做皇帝的一桩好处来。男人总生怕被人带了绿帽,一道道墙垣门锁,即便是亲子,皇男十多岁就不方便在内宫走动了。女人却没有这种烦恼,内宫宽敞,皇帝给孩子们每人都留了殿宇,便是吴王也有一处每日洒扫着。日常若有事宜,外官也能直入内宫禀告,不必忧心什么女男大防。紫微宫内布局与太极宫迥然不同,月光笼罩陶光园花木朦胧如银纱,宫人提灯似萤火,深夜漫步也有几番趣味,三人一时间谁也没开口,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不知过了多久,姬宴平突然问了一句:“祈阿姊觉得妊娠苦痛值得吗?”姬无拂有些讶异,转头去看姬宴平。姬祈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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