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让人思绪更加明晰,渐暗的穹顶绸布一样拢下,墨色先是压住城市远方的一角,固定后极富耐性地铺陈开来,直到寂静的墨汁黑得匀调无杂,如谧然村落里缓淌的夜曲,浮躁的调子压下,或许是降E调,渐和柔,渐低垂。偶有行路人抬头,停住脚尖,细察、微品,常伴有素手摘星的错觉,耳边簌簌的,或许是星子划过丝匹的声音。
白池已很久没有抬头看了,她无暇赏星,心情也并不平静。
唐景珏到访今夜,那他一定发现梁婉的行踪了。白池猜测,熊冯特的反常是马秋林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沙发上睡得不安稳的梁婉又惊坐起来,慌乱地摸索着什么,寻到一个软袋后长松了口气,她把这袋子郑重地塞到白池手上,又转身躺下了。这次不再闹,传出了平稳匀长的呼吸声。
是一张内存卡,白池找了读卡器,插到电脑上,看完了卡里的内容。
视频画面结束,屏幕黑洞洞的,映着白池纤润的轮廓。白池本来打算让梁婉躲一躲,唐景珏一定会把梁婉带回去调查,现在看来不用了,没有躲藏的必要,枪不是梁婉开的。
但
白池看着蜷在沙发上的梁婉,喃喃念着赵西泽名字的梁婉,不知怎么,眼神像晾凉的月光,逐渐凄婉哀伤起来。
白池想起一句话,那时她待在教室上自习,教室被征用,要举行一个文学讲座,白池没离开,坐在最后一排补作业,讲座是俄国文学专题,客座教授把陌生的语言念得很有味道,白池的注意力逐渐被讲座内容吸引,她看向PPT,夕照昏黄的背景,嵌着老师刚才读过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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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衷心爱慕的人拿起手枪来对着我,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当时只觉得,这句话很特别,像是带着对她自身命运的指向和警告。
但这句话的指向,却更早也更贴切地降临到梁婉的身上。如果梁婉知道了,又该如何自处呢?
天色大白,白池带着热烈光影也洗不去疲惫和消极,静坐了一夜。
手上一直点着烟,她没抽,就一直续着,让它同黑夜一样安静地燃着。晚上很不好受,静得让人想起贵西的密林,仿佛回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光,悄悄的,在等着谁。
太阳出来了会好一点,显得没那么静,没那么可怕。白池记得之前住在风海的时候,有一次赶早,四五点钟,跑到海边看日出,白池那会看不懂,不就是太阳嘛,每天都能看见,白堇年为什么大早上把她拽起来,困死了。
当时抱怨的景致经多年发酵,竟然生出不同的味道来。人的记忆很奇怪,对很小很小的记忆没印象,很多人三岁之前像白纸一样,但经过那段空白的窗口,像是要把错过的时光都填补回来似的,童年的有些事物给人留下的印象特别深,跟一辈子。
对白池来说,风海市咸湿的海风,从沉昏昏的黎明中醒过来的城市,裹着海浪的声音,层层叠叠地清晰起来。
太阳卷袭整个天幕,橙雾连片,错落着悬在海面上,中心线似嵌了磁吸,打眼的云雾向内收紧,浓缩成一团,颜色转秾艳,越发像燃烧的火球。海风携浪,一尾一尾地摆动开来,火球渐渐朝水波靠拢,卷着浮沫的浪滚起来,烧开似的沸着。因海面宽阔,风浪虽浓郁却不显局促,既吵闹又安静,带着诡妙的和谐。
门口传出叩门的声响,打断了虚浮的潮音,她等的人已经到了。
唐景珏走进来,看着门口不属于白池的鞋。白池没把梁婉送走,这意味着,梁婉枪击案嫌疑人的身份,已经可以解除了。
宿醉后的梁婉神思还麻痹着,浑浑噩噩的。被警察带走并没有太多意外,她从跑出来就想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白池也跟去了,把那个内存卡交给唐景珏,而且,她还有话要跟梁婉说。
等梁婉完全清醒过来,能清晰回话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梁婉对警方提要求:有些话,要当着白池的面我才肯说。
白池作为第三方坐在讯问室,突兀,又很坦然,像那片海日出时的浪潮。
在梁婉开口前,白池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戏里的段小楼配不上菊仙,戏外的也一样,
梁婉笑了,她精神还有些憔悴,脸上带着宿醉后发肿的玻尿酸,从那副改头换面的容颜里,透出了惊世骇俗的美。
她声如金石,一字一句敲在室内的地砖上:真段小楼就该配真菊仙。小池,你怎么知道那录像我没看过呢?你怎么知道我活着的意义不是遇见他,被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再被他亲手毁掉呢?
这话很不梁婉,没有风月气,不带惯用出脏的口头语,甚至透出隐约诗意,令人联想到熊熊烈火中献祭的贞洁修女。
梁婉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一种,与菊仙相同的悲怆。跪在地上,失望与震惊合成如纸的面色,却又透出九死不悔的坚韧色彩,颜料似是从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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