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远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衣角,冰蓝的绸缎经过用心的裁剪成衣,袖口银色镂空的木槿花镶边时刻提醒着他身上所着的价值不菲。
他有些恍惚,几个小时前他还躺在城西阴暗潮湿的棚户区中的破木床上,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那种充斥在鼻子周围,污水与木头腐朽散发味道结合着的呕人气味。
身下蓬松绵软的床垫和枕头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清香告诉他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梦幻。
父亲染上毒瘾后变卖家产又借了不少的钱,后来毒瘾犯了受不住跳河自杀,他带着一双弟妹挤在不到五平方米的屋子里艰难度日,白日里东躲西藏提心吊胆赚来的几个钱根本不足温饱,今天便是因为弟弟饿的厉害哭着睡不着,他才只好起身出门试试能不能找些果腹的东西。
他瑟缩着紧了紧领口,单薄的衣服依旧无法抵挡秋夜的寒风。他快步走向目的地一边祈祷着运气好些,这条巷子里林立着几个垃圾桶,平时也只有醉梦和盈味楼的人会往这边扔些客人吃剩的饭菜,城内要不到饭的乞丐多半都是靠这儿过活。沈闻远心里没底,已经深夜,且不说会不会有新一批的“口粮”,就是之前的怕也被扒的干干净净,可想到弟弟妹妹哭红的小脸,他低下头准备好好翻找翻找。
“呦,这是哪里来的流浪狗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死不死正是他绞尽脑汁在躲的收债人。
他头又低了低,掩耳盗铃般把头埋进箱子里,期待着那人看不到自己。身后徒然一紧,短暂的失重后他被拎到了巷口。
“小姐,这个就是沈怀的儿子,他爹欠了我们两百大洋自杀了事,想着您平日教导,我们看着小子着实可怜宽松了他几日,谁料这小子居然带着家里的小崽子一起跑了,害我们一顿好找。”
沈闻远被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一想到自己被这帮人打死后弟弟妹妹不知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心里慌得不行,正想着如何才能留着一条命活着回去,突然被下巴上出现的冰凉触感打断。
他眼睛往下一瞟,只看到一柄精雕细刻着玉竹的紫檀折扇挑着他的下巴,金丝拴着上好的白玉扇坠正摇摇曳曳,被迫抬起头,入眼的少女一袭宝蓝翠烟冷衫,肤白如雪,猝不及防撞进她不带任何温度打量的视线,沈闻远赧然间脸上升起了一丝红润,所幸掩盖在黑夜中不甚明显,他羞愧的想要低头掩饰自己却被下颚的阻力抵挡。
“沈怀的儿子,可识字?”少女的声音如秋日山间冷泉溅起的水花般清明冷冽。
“识得。”沈闻远沙哑的嗓音带着股失落。
父亲未染毒瘾的时候是个这片颇负盛名的教书先生,平日最爱做的便是教他读书识字明理,给他起的名字也无声透露着对他未来的希望,谁想他自己却先一步触碰污浊拖累了全家陷入泥潭挣扎无法。
回忆起以前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美满富庶的生活,他有些想念父亲宽厚温暖的怀抱,母亲端上的几碗热汤和弟妹嬉闹时的欢声笑语了。
“嗯。”少女言语未见波澜却决定了他接下来的命运“你归我了。”
之后他就被拖到醉梦的顶楼,僵着身子被身边的人拉扯着梳洗换衣服后带到了这个房间。
“咚咚咚”。
一夜无梦的好眠,沈闻远被几声规律的敲门声唤醒。
随之推门进来的是昨日已经见过的管家纪礼,来人一身黑色直襟长袍,腰间扎着紫色暗纹锻带,领口规矩的系到了最上面,笔直的身体和紧绷的嘴角显得有些冷傲。
“沈先生可以起来洗漱了。”
男人不紧不慢的语速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洗漱过后沈闻远跟随男人下了楼,看到了大厅中用餐的纪厌。少女坐在花梨木方桌前,翠色罗衫下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手中托着青花小碗,另一只手拿起汤匙不疾不徐的拨弄着碗中的冰圆子。
“跪吧。”见人来,纪厌抬头瞥了一眼后又把注意放回碗中,随意开口,显然来人还不如一碗小食重要。
沈闻远此时羞愤难堪浑身颤栗,他如何能跪。然而他心里清楚,女子虽然话说的随意但不是他能拒绝的了的。此时沈闻远脑中天人交战:父亲曾经教导皆是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苦苦逢生中被磨得所剩无几的尊严……
“小姐让你跪你就跪,磨磨唧唧的。”未等他再多想,腿弯处便结实的挨了一下,纪礼开口教训。
“算了阿礼,这人嘛还是慢慢调教来的有趣。”纪厌清冷的声音抑扬顿挫又带着别样的意味。
“过来。”沈闻远未来得及细想就看见纪厌放下手中的碗冲他抬了抬眼。“爬总会吧?”
沈闻远顿了顿,俯下身手撑在了地上,像稚子初学步般笨拙的爬了过去。
下巴被蔻丹纤指抬起,隔着模糊的水汽撞上一双如山间幽谷般深邃的明眸。
“呦,就学个爬还掉上金豆子了?”少女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调笑。“那以后可保不准把我的纪府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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