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家沉淀多年,他白身回去休养几年,等大家把这件事遗忘了,照旧可以出来做官。这就是郗家的家主打的如意算盘,但谁都不能指责过多,因为长久往来,大家都是如此。但因为他的辩解,李化吉也读懂了,因为法不责众,所以那些人命与郗家的那位公子毫无干系,并且郗家家主为了不殃及太多,还以此警告了谢狁,不要查下去,你不能与世家为敌。李化吉边读,手边抖:“潜规则,究竟是什么样的潜规则能包庇这些虫豸?”谢狁倒是淡然,他这双眼看过许多,能走到今日这地步,他也难免同流合污过,因此看待这些事务,比之李化吉已有了‘从来如此’的习以为常。“朝廷拨下的赈灾银,往往比实际所需高出一倍,因知他们必贪,所以留足银两叫他们贪了,不必去损害百姓的利益。但这是在盛世之年才能有的做法,大晋……做不到。”“一笔赈灾银发下来,长官刮去一半,次一等的再刮去一半,如此层叠之下,到了百姓手中,岂不是只剩了麸皮?”他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给李化吉倒了盏茶:“怀着身子,别动气。”李化吉望着谢狁平静的面容,却很难冷静下来。她从前过着衣不暖、食不饱的年岁,自然受过官府的剥削,她天然就是恨官府的。而她的爹娘又是死在山匪手里,山阴为何多山匪,平阳为何多水匪?说到底还不是官府压榨太过,逼得百姓不得不落草为寇。而这些做了寇匪的百姓继续去欺压良民,底层百姓互相倾轧导致的悲剧,说到底都是官府之过。她不明白谢狁为何还能那般淡然。李化吉可以理解谢狁看多了这样的事,习以为常,可是感情这种东西不会因为看多了就没了的。她在荒年,也看多了尸首,但仍旧能为那些无故惨死的百姓落泪,这是根植于人性中的善。可是谢狁没有,他的语气并不惨痛,也没有同情的怅然,甚至连声讥讽都没有,只是平静地叙述了一个事实而已。李化吉不自觉道:“我还是常人,做不到郎君的大度和无动于衷,不能动气。”她瞧着谢狁,语气不自觉尖锐了起来,“我以为既然身为朝廷命官,就算不能感同身受,也该有几分羞愧,在自己的治下竟然民不聊生到了这地步!”她双眼怒睁,瞪着谢狁,好似就在问‘你有什么脸,不感到羞愧?’
谢狁道:“别生气了,你听我说,我不生气只是因为我以为情绪太过无能,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才慢慢地不生气而已。”李化吉咬着唇,不说话。谢狁道:“官员可以肆无忌惮地贪污不怕被抓,是因为皇权太弱,门阀政治太盛。皇帝只是傀儡,治理天下的是百官,皇帝无权管制百官不说,就算有权也不敢管,因为朝中遍地都是世家的官员,若是他们罢官不干了,整个朝政谁去治理?”李化吉了然:“所以他们才敢贪墨,才敢尸位素餐。”谢狁道:“是,我要面对的是这样一群安逸日子过惯的废物,化吉,你必须得承认,人是最会趋利避害的生物,我若要将他们管束起来,他们必然会激烈地反对。所以我必须要下猛药治。”李化吉的声音在颤抖:“那些人命是你开的药方?”谢狁点头,道:“是,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残忍,但是如果我不残忍,将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而汉室总有一天会倾覆在胡人的马蹄下。这是不得已的牺牲。”李化吉道:“可是这些牺牲是你强加给他们的,不是他们自愿的,你牺牲了他们能救其他人,他们却是永永远远地回不来了。还有他们的家人,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在面前,他们的家人心里会留下多大的创伤,你有想过吗?谢狁,人命不是数字,你不能把人命只当作冷冰冰的数字。”“财务是一摊烂账,你若要差,大可追溯过往,你不这样做,是因为你不能向跟随你的世家开刀,你必须坐稳你的皇位,你选择郗家,是因为郗家勾结王家最深,其余世家对他家的意见最大,你杀掉郗家,意味着能瓜分的利益会变多,那些世家不会来阻碍你,你能更顺畅地进行你的计划。”谢狁道:“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我这样做不对吗?你说人命不是数字,是因为你没有站到我这个位置来,等你站到这个位置上,你就明白了,人命必须是数字。无用的心软,才会酿下大错。”李化吉道:“我不认可。”谢狁看着她:“化吉,不要用看仇人的目光看着我。”他稍许一滞,他唤碧荷进来,让碧荷准备两只负着重石的狸奴。李化吉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你要做什么。”谢狁用很坚决的语气,道:“你不是想要权力吗?”李化吉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谢狁连这点都察觉了。谢狁道:“没有关系,你只是要权力而已,你是我的妻子,太子还没有出生,当我离开建邺北上时,需要有人能替我守好后方,所以我不介意给你权力。”“但是,这是汉室的江山,是谢家的江山,也是百姓的江山,在我离开建邺,让你监朝之前,我必须要保证你可以担负起这个责任。”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化吉,不要怪我残忍,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当年走过的路,让你可以更为理解我。”他把李化吉带去了御花园。此时已入秋,红枫如火,将整个湖池印染如霞。小黄门脱去外袍,感受着秋日的凉意,瑟瑟发抖。而船娘撑着船,正飘向了湖中心,在她的脚边是两只身负石头的狸奴在惧怕的发出喵喵叫声。谢狁道:“这黄门的凫水之技不高,在狸奴沉没之前,他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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