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心并不讨厌诡月境,虽然暗了一些,虽然逼仄了一些,虽然偏僻了一些。
但这大抵是整个人世间,最像欲海的地方了。
她站在地下城郭的边缘,端详着漆黑中浮动的流萤与细碎的微沉,空气中有些潮湿与阴冷的味道,灌入了鼻腔。
看起来不太像,闻起来也不像。
但五尺之外站着的麒麟与陆崖,还是熟悉的不太对付的模样。
麒麟面无表情的拢着手,语气平淡地与陆崖交代来往的缘由;陆崖微昂下颌,脸上有些不善的神情,甚至是他挑起的眉梢……
眼前的景象与好些年的回忆,几乎重迭。
期待已久的重逢,没有想象的温柔灿烂,甚至有些荒唐。可那种微妙的情愫,却让这狭小的地宫都鲜活起来。
“神姬赐福。”青丘笑盈盈地挽起病心的手臂,附耳贴过来,呵气如兰:“果然是上古柱神,不生不死不灭,永不消弭。若长生君那厮知晓你还在,会不会把头髮都给气白……”
病心看她。
青丘凤目柳眉,含情脉脉的眼角眉梢,大妖千娇百媚,岁月不催华发。心里都是欢喜,病心嗔笑:“他头髮也没黑过。”
“害——”青丘笑了笑,目光中却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思绪来,“陆崖堕天之后,消沉了好些时候。他隻以为你死了……”说着,隻带了两分浅淡笑意,“饮酒、缄默、狠戾……都占齐了。若再这般下去,我只怕这天下要再诞育个魔尊出来。谢天谢地,你却回来了。”
病心微微沉吟:“他本来就是如此。”
青丘却摇摇头,纤细好看的手指绕着一缕头髮,似有所指:“他自然本就如此,是一把天地为之惧怕的利剑。可若有你在,他的剑便是定在干坤中央的巍然不动丰碑。”
病心想了想,心头微微一酸:“想他从前出行,仪仗三百,彩云为骑,红绫加身,金甲熠熠。如今应该吃吃苦,好晓得些人情世故。”
青丘掩唇笑了笑,凤目流转,却指向天枢的方向:“那个是谁?好一个丰神俊朗的风流公子,能吃吗?”
病心看过去。
天枢自知她身份之后,便有些沉默。他此刻半抱金剑,有些静默,就连浑身鲜衣,也黯淡许多。
”我的。”病心道,“我唤他一声小师叔。说来话长,若没有他,我也见不着你们。如今凡胎肉骨,不只何时才能重塑神魂。”
青丘露出两分失落表情:“凡胎肉骨也星动不止,你可真是好运道。定是那红鸾星君阻了我好事,三十年来也没吃上什么好的。”
“月城里那禅鉴圣僧莲骨佛身,还不算好的?”病心笑她。
青丘:“嗯?!你怎么知道?”
“何况呢,红鸾星君不是你旧相好嘛。”病心句句揶揄,“说不准还在等你回去呢,你却前院栽花、后院种树,处处留情……”
“谁处处留情?你可没看到陆崖瞧你那小师叔的表情,怕是就要杀人了……”
两个女子玩笑了几句,一个妖娆阿娜,勾魂摄魄;一个顾盼神飞,天人之姿,竟也是把这昏暗的诡月境照亮了几分。
待诸人叙完话,隻说定从长计议。又想来今日陆崖于月城造了杀业,至少百人殒命,说到底也是一件孽。
只怕后头九重天注意到此事,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几人都有些疲倦,只在青丘安排之下各自住进九层塔中,暂且休养生息。
话虽这样说——
陆崖却开始拔剑了。
青丘吓得一个激灵,举起手来:“那要不……神姬同战神同寝?”
“嗯?”麒麟挑眉。
青丘光听这声,汗毛都竖起来。说到底这些年虽跟着陆崖,但麒麟才是妖鬼的君主,藏了藏险些现出原型的尾巴:“那要不……酆天子为尊……”
“出鞘。”陆崖身上金甲兵解,杀气腾然。
麒麟掐诀。
青丘哪里敢掺合这些事情,捂着狐狸耳朵,躲在病心身后。
病心惯会治他们两个,笑容人畜无害:“来者是客。咱们都是老相识,我陪小师叔住两日。”
……
夜凉如水。
诡月境却分不清日夜,四下寂静。
病心更了轻薄的衣衫,趴在柔软的床塌之上,撑着下颌看正在更衣的天枢。
整个屋子是青丘收拾的,香雾升腾,云帐轻动,舒适而安静。
衣裳是青丘的,条条屡屡,若隐若现,狐媚劲儿造的。
病心趴了好一会儿,见天枢不看她,有些恼。
“小师叔生气了?”
天枢合了衣衫,距她三尺远的座椅上坐定:“神姬赐福。”
他的语气温柔,又些疏离。
病心张了张口,不知从何处说起来,翻了个身。想了想,隻道:“我没骗你。”
天枢微微垂目,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我知道。”
病心手撑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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