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尚书台的人说他的密诏没有记档的时候,他是愤怒的,愤怒于皇帝的私心,也愤怒于他这个于社稷有功之人会落得这般下场。可是在里头呆了一夜,他突然就不恨了。因为权势便是这般啊,想叫人生便生,想叫人死便死。成王败寇,死在权力争斗的人何其之多,他窦婴不是 不知不觉,一年的光景又过去了。今日是大年初一,新岁初始。往日,也该有亲友过来贺新岁庆祝才是,可现在公主府的大门却格外冷清。大堂内,府中的歌舞已经停了。刘嫖和陈午坐在上方,陈融坐在下方,三个人都不曾说话。近来陈融已经能走能动了,只是他的伤虽然好了,可整个人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陈午自不必多说,近两年的身子骨越来越差,冬日里多说几句就要咳嗽,所以寻常也不爱说话。现在算起来,他们一家人里就刘嫖还算□□,但她经过窦婴的死心中也憋着一股闷气。因此堂内即便点着炭盆,但整个大堂内却好似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好了,都下去吧。”刘嫖这般说着,冲堂内其他人都摆了摆手。待歌舞姬下去后,她转而对陈融说道:“很快便要开春,融儿可以去长陵那边的园子散散心。那园子自建成你就不曾去过。”陈融点头答应着,“儿子会去的。”刘嫖点了点头又道:“新年初始,你几个玩伴也能邀出来玩。”
陈融低下头去,却不见答应。刘嫖见他神色有些伤感便叹了一口气不继续说了,堂内一时又恢复了宁静。“我有些累了,公主扶我回去吧。”过了一会后,陈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好,”刘嫖答应着起身,搀扶着陈午离开了大堂往后面正院走去。走在回主屋的廊下,那上头挂着好些个黄白糙纸糊的灯笼,现在里头的灯油经过了一夜的消耗已经发不出多少亮光了。“一时的低谷不算什么的,”陈午披着大氅干咳了两声沉声说道:“成大事的,哪有不经过煎熬的呢?”窦家的事情太大,刘嫖并没有瞒着他。再说了这事瞒也瞒不住,这几日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若是陈午问起窦家的事情,她又该如何说呢?一个谎话需要千百个谎话来圆。况且陈午很是聪明,只要有些许漏洞,他自己稍微一想就全明白了。与其叫他自己费心神猜测,倒不如她一开始就跟他讲清楚。陈午缓缓往屋里走去,嘴里止不住的念叨着:“皇后还在宫里,不怕,阿娇她还年轻。”是啊,陈若华还年轻,熬也能熬到再次起复的时候。可是熬这个字何其困难,今后是个什么情形谁又能知道呢?刘嫖扶着他的手暗自伤神。不过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她还不至于说些丧气话给陈午听。再者,陈午这话也不是单纯说给她的,更多的是在自我安慰。不过,刘嫖又想起去见窦婴时对他说的话了。窦家没了一个人,田家也得出一个。廊下不知何时卷来一阵风,将上头挂着的灯笼吹的窸窣作响。快了,她想,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晚上,夜半时分。院外,打更人的梆子声在街巷内传出老远,估摸着时间就快到宵禁了。此时刘嫖还没有睡,她坐在大堂内,手上拿着洁白的绸布正在扎绢花。案桌上已经放了好几朵了,她打算扎一百二十八朵然后把它们全都穿起来,等到将来给窦婴祭奠的时候用。在汉朝,其实还没有给去世之人准备花圈和焚烧纸钱的习俗。但刘嫖觉得既然是祭拜,除了贡品总得准备点旁的东西,所以她就自顾自的要了一匹纯色的绢布做出这些素白的绢花来。“公主,小楼子回来了。”秀纱轻步走进来跪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刘嫖松松脖子望向门外,“叫他进来吧。”秀纱答应了一声,没立马出去,继续说道:“小楼子的模样看着唬人的很,他进来您可别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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