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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 / 2)

些好起来,娘的心都快碎了。”贺兰香那时很贪恋那个香软的怀抱,没病也爱装病,毕竟曾几何时,她真以为自己是她亲生的。“娘,你等我长大,我给你挣大钱,给你养老。”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睁着双澄澈的大眼睛,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保证,全然不知自己是在拿什么保证。回忆散去,贺兰香转脸,发现兰姨的眼睛也在发红,想来也是被烟气熏的,显得多感人肺腑,平白招人恶心。她走过去,将兰姨手里细长的烟杆抽走,冷冷笑了一声,眼神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半个字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兰姨怒极生笑,看着贺兰香的背影,边笑边流泪边骂:“养不熟的白眼狼,没心没肺的小贱人!”春风楼门口,微雨斜飞。贺兰香抬头看着临安阴郁乌沉的天色,举起手中烟杆,将烟嘴递到唇边,吐纳了一口烟气。鲜红的花瓣飞下,落到烟斗中,眨眼化为火星,散发股子烧焦头发的气味。梅花是用红绸裁出的,皮肉行当尤其迷信彩头,觉得门口有红,生意定会大红大紫。

可无论怎么相像,死物就是死物,乍看鲜艳欲滴,细看毫无生趣,惹人生厌。贺兰香将头顶的伞拨开,只身走入雨中,吐出的烟气模糊了神情,唯能窥到她眼角半星冷意,像拂晓时分玫瑰瓣子上沁出的露水,隐秘而幽微。隔着人潮,谢折望而不语。临安的雨细如牛毛,扎在他的皮肤上,不疼,刺刺挠挠的痒。“她一个有身子的人怎么能抽烟,”崔懿惊了神,连忙吩咐,“来人,快过去让她把烟杆收起来。”士卒腿脚快,赶在贺兰香进马车前将话带到。坏脾气的美人被惹恼,随手便将烟杆丢了,探身入帘时还飞出了记白眼,对着崔懿,顺带扫到了谢折。谢折眉头微皱。心想你对我耍什么性子,又不是我不让你抽的。 副将队伍行了三日,远离临安,抵达平江府地界。虽未出南边,但连绵梅雨总算有所消停,偌大一轮日头挂在天际,所行之处尽是聒噪虫鸣,像是要被太阳晒到咽气,垂死前进行最后的狂欢。驿站的大门外,士卒来来往往,正将车上的大小箱笼往里搬送,有的嫌热,干脆卸甲解衣,光着膀子扛箱,汗水一洒一串,浸透脚下干燥的泥土。细辛春燕最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家伙们,可见他们动作粗暴,又忍不住央求:“劳烦诸位轻些,这些箱子都是紫檀木的,最是磕碰不得。”士卒们对此深感厌烦,觉得若非妇人碍事,他们日夜兼程,此时怕早已到达秦岭边境,何至于在此停留,耽误工夫。可等眼神一转,落到门口合欢花树下的那道袅娜身影上,再大的火气也随汗水落下,蒸发成热腾腾的,见不得人的隐晦心思。烈日炎炎,合欢花开的热烈,粉色的花丝攒成一簇簇,像攥了把细密的绣花针,满树芬芳馥郁。树下,贺兰香头顶薄纱斗笠,碧罗披帛垂到地上,正半躬腰身,拿饴糖逗蚂蚁玩。忽然一声闷响震耳,贺兰香哆嗦了下子,转身道:“怎么了?”门口处,偌大一口紫檀箱子摔在地上,年轻的副将站在旁边,神情拘谨,有些不知所措。细辛春燕看着被磕出印的箱子,心疼的泪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见贺兰香走来,不约而同地指着箱子道:“严副将方才手一滑,将主子盛头面的箱子扔地上了。”她的头面多为金银宝石所打,随便挑出一套,便能买下临安一整条街的铺子。贺兰香讶异一声,抬眼看向严崖。弹指间,香气袭面,佳人已至。严崖被日头晒热了面皮,低头瞧着地上的箱子,“多少钱,我——”“伤着了没有?”柔软关切的声音,比春风醉人,比蜜糖甜润。严崖诧异抬头,正对上双饱含关心的含情美目。虫鸣声弱下,丝丝缕缕的花香气,混合妇人身上清甜的脂粉气,不由分说往人鼻子里钻,直达心坎儿。严崖连忙低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似是觉得自己动作有点古怪滑稽,便又重新抬头,佯装从容地道:“没有。”贺兰香看到他手上的青紫,嗔他一眼,“睁眼说瞎话,这叫没有?”她扭头吩咐:“细辛,你去把红木匣子里特地备用的红花油拿来。”细辛应下。严崖慌乱起来,“夫人不必如此,我们行军打仗的,从不将这点小伤放在眼里,再说是我失手摔坏的你的箱子,你该责问于我的。”“正是因我的箱子弄伤了你,我才更该对你负责才是。”贺兰香叹息一声,从细辛手里接过琉璃小瓶,让严崖伸手,往他的伤处倒了一点,之后便抬眼,直直瞧着这年轻副将的眼睛。严崖不敢眨眼,遍体僵硬,活似足下生根。“自己搓啊。”她噙笑,声若柔云,“难道还要我亲自帮你不成?”严崖回神,用力搓手,再不敢抬头多看。正门正对正厅,一双冷戾漆黑的眼睛正静静注视这一切。崔懿听腻了驿丞诚惶诚恐的客套,呷了口茶看向外面,笑道:“看不出来,贺兰氏虽娇气,处事倒很和善,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已黑脸。”谢折眉心跳了跳,盯住崔懿,不语。崔懿平白起了身冷汗,放下茶盏讪笑:“大郎看我作甚,我说的哪里不妥。”谢折:“你真看不出来?”崔懿:“我该看出什么?”谢折继续不语。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在侯府的第一夜。女子顶着满面清泪,踮脚凑到他左耳边,咬字软黏,说想勾引他。那副样子,只被他看见,只有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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