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离开临安以后,谢折的耳朵便一直正常,使她险些忘了那一茬。崔懿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不由苦笑:“原来是这个,夫人心细如毫,想是早已发现。这没有什么说不得的,昔年辽北大营军纪崩坏,斗殴打架之事每日不计其数,大郎当时年幼,不提防便被打坏右耳,又未能及时医治,便积疴成疾,右耳听力尽失,平日只靠左耳闻声。”贺兰香回忆起她刺杀谢折的那个夜里,犹豫道:“可他的左耳,似也不太灵敏。”“旧疾复发时会那样。”崔懿道,“他当时右耳伤势太重,殃及左耳筋脉,每逢阴天,左耳便会连带失灵,与他说话,要么离得近,要么用力吼。”贺兰香恍然明了。她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感到心口很闷,无比的闷。“因为什么?”她问。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会因为什么被打到耳朵失聪。崔懿失笑,摇头道:“夫人,你没挨过饿吧?”“恶狗抢食的场面你都不一定见过,又怎会知道人饿急了是什么样的,辽北粮草常年短缺,将士很多时候都只能靠谷糠充饥,谷糠也要靠抢的,抢不到便挨饿,饿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上了战场便是死路一条。”“将军小的时候,抢起饭来很凶,因此挨了很多打。”“他太想长高了。”
回到谢府,正值天黑,贺兰香刚到住处,便听见从天而降一道脆响,那寻遍京城才买到的上好蝴蝶瓦,竟被工匠失手打碎一片。若放平日,贺兰香必定看也不看径直略过,毕竟那是用谢折的钱买的,她不心疼谢折,自然也不心疼他的钱,打碎几片瓦,关她什么事。可今日,她也不知怎么了,竟走到被摔成三半的瓦旁,俯下身观望片刻,道:“粘好继续用吧,怪可怜的。”细辛春燕被她惊到,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回了房中歇息。夜半时分,房中灯火一颤,贺兰香被闷雷声惊醒,睁眼见床前矗立一道高大的身影,险将她吓没了魂魄。细辛春燕缩在房门两侧,瑟瑟不敢出声。“你吓死我了!”她恨不得一脚踹谢折身上,捂着心口坐起来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谢折一身冷盔,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尚沾潮湿雾气。“你今日去李氏门上了?”昏暗光线加深了他五官的凌厉,连带声音也是不加修饰的硬。贺兰香不停抚摸胸口,坦然承认:“是啊,谢姝带我过去的,昨日里她娘才带她来看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谢折面沉如水,盯着她的脸,字眼凶沉,“今日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贺兰香余惊未消,下意识便去回想,脑筋转动一二,反应过来,抬眼对视谢折,巧笑嫣然:“将军是在担心我么?”她的胸口还在随呼吸而起伏,寝衣轻薄,旖旎风光若隐若现,肩上一侧衣襟滑至腰畔,雪腻的半个臂膀裸露在-外。谢折脸更冷了。贺兰香见好就收,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提上,口吻慵媚,“放心,你侄子不会出事的,你自己也动脑子想想,给我下毒,无论成功与否,能为她们带来什么好处,何必一惊一乍的。”片刻寂静过去,冷硬低沉的声音乍然又起:“从今往后,见什么人,去哪,做什么,都要和我提前禀告,否则,你永远都别想再出这堵房门”贺兰香缓慢系着衣带,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直到立在床前的身影转身向门,她才蓦然叫道:“谢折。”谢折停下。贺兰香下榻,一步一步,赤足站在他背后,道:“转过身,看着我。”谢折转身,看着她。贺兰香及膝乌发披散莹玉般的身躯上,眉目清艳,唇瓣不点而朱,她站在那一动不动,一呼一吸间,便已是接近鬼魅的诱惑。四目相对,她伸出手,勾住了谢折腰前的革带。与冷甲相配的革带,又冷又硬,就像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一样。今日她见了那么多人,似乎每个人都比谢折强,她们哄着她捧着她,对她极尽温柔,百般讨好,可她知道,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看得起她的,她们对她笑,叫她嫂嫂,眉目流转时,眼底的轻蔑藏都藏不住。贺兰香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融入进去。可她真的挺想发疯的。什么方式都行。她迈开步子,冰质玉骨的双足隐在裙裾下,视线从革带开始,一点点往上游走,对视上那双漆黑的眼眸。“礼尚往来。”她咬字缠绵,“我今后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你,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也要将你的行踪告诉我。”谢折不语,垂眸,看向勾在革带上的那根手指。有粗糙漆黑的革带相衬,他今日才发现,贺兰香白到骇人。像辽北刚落下的绵雪,经不得丝毫触碰,否则便会留下违和的痕迹。“说,你今日都干了什么。”柔媚的声音响在他左耳,勾在他革带上的手指松开,攀上他胸膛前的铁盔,指腹若即若离,磨蹭上面粗粝的刀痕。他看着贺兰香的眼,神情一如寻常,无波无澜,“去了军营练兵。”“还有呢?”“入宫,面见陛下。”“同陛下说了什么?”“他后日想在清凉台为我办接风宴。”“还有呢?”“没了。”攀在胸甲上的小手紧了下子,鲜红指甲轻轻抠着上面刀痕,仅是看着,便教人生出难耐痒意。“不可以对我撒谎。”贺兰香审着他的眼神,眼角媚色丝丝上扬,话中冷里带嗔,威胁着,“你对我撒谎,我就也对你撒谎,知道吗。”谢折未有声色,后退一步,让胸膛上那只还欲往里延伸的雪白落了空,未看她一眼,转身离开。灯火猛地跳跃一下,之后趋于平稳,散着柔软的光。贺兰香收回手,看了眼自己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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