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榻,披衣出帐,直奔马厩。大相国寺,阴雨不休,空气潮湿闷热,泥土的苦腥气中掺杂浓郁刺鼻的甜腻,像是人血的味道。李萼跪在佛龛下合掌诵经,双眉紧紧皱起,念经的双唇翕动着,似乎很是不安。隔壁,传来女子尖锐凄厉的哭喊声。终于,她忍不住,睁眼起身跑出门,走到隔壁禅房门前道:”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生出来,你们都是怎么接生的。”门前跪倒一片,其中有个婆子擦着汗道:“太妃有所不知,夫人此胎小有不正,费的力气自然要比寻常人多些,加上又是头次生产,不知如何使劲,便要慢些。”李萼心烦气乱,“那究竟要生到什么时候,再折腾下去,人都要累死了。”这时,贺兰香的喊声又从里传出:“不行了,我生不下去了,你们拿刀杀了我吧!我不生了!”李萼走到门前道:“你说什么浑话!十月怀胎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你别出声,攒住力气,听产婆的话,把力气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你想想孩子,再不济……想想你自己,你如此年轻,往后的路还长着,你甘心命殒于此?”贺兰香听不到心里去,仍旧止不住哭叫,产婆叫苦连天,熬的大补汤喂她她也喝不下去,只好劝她收着力气,再这样要出大麻烦的。
李萼在门外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是好,耳边便传出嘈杂打斗之声,她回头一望,只见若干护卫节节败退,人堆里冲出名身形高大蓬头垢面之人。李萼瞧着那人,只觉得身形莫名熟悉,便喊道“你是何人?”待等对方抬起头,李萼顿时惊诧无比,不可置信道:“谢将军?你,你怎么……”谢折只顾看向房门,问:“生了多久了。”李萼叹气,“昨夜子时开始发作,到如今,已近六个时辰了。”谢折上前,推门便要进去。李萼慌忙拦他,“谢将军留步,你身份敏感,安能——”谢折视若无闻,毅然推门,大步进入里间。众产婆被吓一跳,听到门外太妃高呼“将军”二字,猜出身份,正想跪下,便被谢折抬手制止。榻上,贺兰香大汗淋漓,看见他,初时以为是在做梦,待等感受到谢折身上的汗气与粗重的呼吸,方知眼前一幕是真的。她大喘着气,朝他咬牙切齿道:“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谢折没动,只是看她。贺兰香更加无法接受,别过脸不看他,哭着要他滚。谢折见过她很多种样子。啜泣时梨花带雨,妩媚时风情万种,皎洁如妖,冷若冰霜,各种样子她都让他见过,唯独没让他见过她此刻如此狼狈的样子。她不接受。不接受谢折看到此时的她,更不接受她会变成此时这个毫无魅力的样子。高大的身影靠近榻前,大掌抚摸上她的脸颊,谢折道:“为何不看我。”贺兰香疼得神智不清,却又不愿流露一分脆弱之态,便从唇齿间挤出三个冰冷的字:“不漂亮。”谢折将她的脸轻轻摆正,看着她,眼神从眉梢流连到唇瓣下巴,认认真真大量了一遍,道:“漂亮,比我过去见你的任何一面都漂亮。”贺兰香僵在眼中的泪顿时滑落眼角,哭得提不上气,厉声埋怨他,“你个混蛋!怎么才来见我!我都快疼死了!”谢折看着她的眼泪,咽了下干涩的喉咙,道:“别哭,我身上脏,不能抱你。”贺兰香哭更凶了。婆子们捶胸顿足,哭道这样要如何能够生得出来。谢折见地面有盆闲置热水,便弯腰将手洗净,擦干后起身将手伸到贺兰香嘴边,道:“疼就咬我,节省力气。”声音简短有力,无端透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贺兰香也并不客气,张嘴便咬个结实。一旦自己不出声,耳边的动静便显得明显许多,接生婆要她何时用力她便何时用力,虽煎熬依旧,但到底努力对了地方,没过多久,便听婆子兴高采烈说孩子的头已出来,让她接着使劲。贺兰香使多大的劲嘴上便咬多狠,直到将谢折的一块肉差点撕咬下来时,只听一声嘹亮的啼哭,婆子喜极而泣:“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您生了个小世子!”。贺兰香听到声音的那一刹, 如释重负,长吐一口热气,阖眼昏死过去。产婆拿剪刀剪掉脐带, 抱起那血肉模糊的一小团,忙不迭带到水盆边清洗, 包入襁褓。谢折专注看着贺兰香,耳边水声哗啦, 眼角余光瞥到婆子怀中那聒噪之物,刺眼的鲜红, 让他突然想到谢晖死时的场景。谢折的眉心一跳, 像是被蛰痛一下, 旋即收回余光, 只顾去看贺兰香的脸,抬手给她将流至鬓边的汗水擦干,温柔至极的手法。其余不知情的接生婆看着谢折的动作, 不停递换眼色,猜测他和贺兰香的关系。谢折冷斥:“退下。”众人浑身哆嗦一下,赶紧抱着孩子离开, 只留下细辛和零星三两个人收拾血污。没了孩子的哭声, 房中总算安静了下来。谢折为贺兰香擦完汗, 听闻产妇不得见风,便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 之后手握住她的手,便这样静静看着她,流动在挂屏上的光影都仿佛为之静止。婴儿在乳母的哺育下吃饱便沉睡过去。李萼看着孩子, 皱巴巴的一团,小猴子一样, 全然看不出像谁,只觉得贺兰香大着肚子还是前一眼的事情,突然间孩子便出来了,这么个小小的孩子,虽让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但想到是贺兰香生出来的,竟生出恍惚不可置信之感。她问:“谢将军抱过这孩子吗。”细辛迟疑一下,道:“将军回来至今,未曾看过一眼。”李萼沉默,正要伸手用指腹碰一下这孩子的小脸,门外便传来丫鬟的声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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