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取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谁给你取的?”他问道。他知道乡下人大多都没有自己正经的名字,都是大丫二丫、铁柱狗蛋地叫。她这名字一听就不是自己父母取的,甚至都不像是乡下人取的,周崇柯猜测八成是请人取的,但——周崇柯怒目圆瞪,这是黑心眼,欺负人没学问呢!她父母别是让人给骗了!“不吉利么?”阿芜闻言唇角溢出一丝苦涩。可是,她的人生本就是一片荒芜。没有家人、没有记忆、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如今,也只不过是日复一日麻木地活着而已。“是我自己取的。”阿芜很是平静地道。她自己取的?周崇柯摸了摸鼻梁,突然感到一阵尴尬,但偏偏这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来,只好那棍子戳了戳灶里的柴火,假装自己有事做。不过,她为什么要自己取名字?周崇柯心中又升起了好奇。只是,两人又不熟,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已经有些冒昧了,现在即便有满肚子的疑问他也得憋回去。谁又没点故事呢?“你知道京城么?我其实在京城有个大宅子来着。”周崇柯状似玩笑地说道。话毕,便等着她嘲笑,好让她扳回一城。谁料,等了许久,她却什么也没说。周崇柯很是意外,不知为何,莫名地就升起了一股倾诉欲。他从自己的大宅子说到了自己名下的家业,又从自己名下的家业,说到了京城的繁华。“京城的街道很宽,地上都铺着青石板,街两边都是商铺,人也很多,晚上还有夜市,到了晚上,街上比白天还热闹,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周崇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但阿芜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别说向往了,连惊叹都没有。周崇柯:“……”这听众有跟没有似的,他自觉思虑不周,无力地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了你大概也想象不来。”他怎么能奢望人去想象自己从没见过的东西呢,多少人终其一生都从没离开过自己生活的那一方天地,他跟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周崇柯决定闭嘴。但——“我知道。”阿芜却突然抬头看向了他,声音淡淡。“我去过京城的。” 周崇柯离开的那天, 天空飘起了雪。他背着一个包袱,怀中还揣着一小袋银子,银子不多, 但省吃俭用,也足够他回到京城了。“里面有几个饼子, 你拿着路上吃吧。”临行前,阿芜递给了他一个的布包,上面接了一条带子,让他可以背在身上。周崇柯接过时, 不知为何, 眼睛忽然有些酸涩。他垂目看向那提着有些坠手的布包,里面被她塞得鼓囊囊的, 哪里像她说的只有几个。周崇柯沉默,空荡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塞满了, 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这样的感觉于他而言很陌生。他出生在侯府, 父亲宠妾灭妻,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 失去母亲庇护, 继母恶毒, 私下里对他动辄打骂,有了弟弟后, 父亲更是对他不闻不问。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从小便学会了尔虞我诈地去算计。他见识了太多人性的阴暗面, 人和人之间相处围绕的也不过是利益二字,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存在毫无所求的善意。可……望着阿芜那双如融化雪水般纯净的双眸, 周崇柯生平第一次迷茫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
周崇柯想不出答案,怀中揣着的那一小袋银子也仿佛突然变得滚烫了起来。那或许是她全部的积蓄,从山上采草药拿去镇上卖,都不知道要走多少趟才能积攒下来这些,至亲手足之间都未必能做到这般倾囊相助,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借给了他。周崇柯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若他真是个骗子,此番一离开,茫茫人海,她要上哪去找他?他垂首长叹了声,再抬眸时,神情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我会报答你的。”他道。……天气渐冷,不知不觉便到了除夕。京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地贴起了春联,屋檐外一排排望过去都是红灯笼,当真是祥和喜乐极了。皇帝老儿休养了几个月,虽仍旧一副病态,但却是能下地了。宫中除夕宴。戏台上锣鼓喧天,花旦武生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唱着大戏。忠君爱国的戏码,在座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心潮澎湃写在脸上,虞秋秋侧首看了看旁边的褚晏,轻笑了一声,他倒是一贯的坚持自我,即便那戏台上演到高潮,众人纷纷站起鼓掌,他也仍旧端着那张肃穆持重的脸,坐得是不动如山。“那演的倒是让朕想起从前的虞相了。”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突然开口。此话一出,刚还在拍手叫好的臣子们竟是一个个将头低垂噤若寒蝉了起来。反倒是身为已故虞相之女的虞秋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仍旧维持着侧首观察褚晏的姿势,于是,便眼瞧着连看戏都毫无波动的某人,听见皇帝那话时,瞳孔肉眼可见地震颤了一瞬。虞秋秋唇角微勾,满意地回转过了身,再看向那龙椅之上、满目缅怀之色的皇帝,却只觉得讽刺极了。人是他下旨斩的,现在又在这里怀念些什么呢?被自己的亲儿子逼到了绝境,孤立无援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的左膀右臂了?人性本贱这句话还真是诚不欺她,失去后才会怀念,得不到的才会永远骚动。戏台上的锣鼓声还在继续,老皇帝坐了这么久,大抵是精力不济了,没等这出戏唱完便由内侍扶着退了席。垂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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