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于少年而言,却是两码事了。情欲烧身的大汉已经纷纷围了上来,少年看这阵势吓得魂不附体,爬到珠碧脚边,一把拽上他的衣袖,哭着讨饶:“饶了我罢,求你,求你!要不然你就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珠碧一愣,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如今从别人嘴里说出,听在自己耳朵里,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滋味。柔软的缎料从少年指间抽走,珠碧转身离开,头也不回。一声声凄厉的嘶鸣惨叫从身后紧闭的门内不断传出来,远方西沉的夕阳犹如一滴妖妍的鲜血,滴落在天幕中,红得异常刺眼。南馆头牌珠碧,其人生得美艳动人以极,腰肢柔软纤细比女子更胜几分,尤其那一身细腻雪白的肌肤,让人摸上便不愿离开,直欲把他剥个精光,狠狠揉捏抚弄,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才罢休。这样一个妙人,可谓是荆都风月场中的传奇。只肖勾唇一笑双腿一张,流入绮罗帐中的金银珠宝便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不能企及的数目。男人爱疯了他,女人恶心透了他。因其一夜的渡夜资高到离谱,荆都的王孙贵胄,富甲豪绅若是聚会时谈及珠碧的身段风情,床上功夫,没当过珠碧入幕之宾之人拿不出谈资,甚至会被看不起。珠碧虽是男妓,但却更像一张进入上层社会的通行证。因而许多富贵之人本不好男色,但为了证明自己财力,挤进名流圈,他们也都会去点珠碧的牌子,发生些甚么。古来男妓最遭人不齿,甚至女妓都能够羞辱他们一翻,堂堂男儿涂脂抹粉,不男不女矫揉造作之态令人作呕,虽然他是上层社会人人竞相争之后快的珍宝,但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玩物罢了。天底下最肮脏,最下贱,最令人不齿的营生,莫过如此。珠碧红透荆都,除自身相貌和绝顶高超的侍人手段之外,离不开另一个人的全力扶持,那人权势滔天,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天子的亲皇叔——诚王萧启。虽说大了当今年轻的天子一个辈分,然而年纪却大不了他多少,今年也不过而立。其人性情阴晴不定,手段狠辣歹毒,任你长着个二郎神的通天眼,也休想看清他内心所想。哪怕珠碧生着一副七窍玲珑琉璃心,成天与他肉贴肉嘴对嘴地,也看不穿他一毫,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心情好时你是稀世珍宝,心情不好时你与犬彘毫无二致,任他打骂折磨羞辱,与珠碧而言都是常事。
珠碧怕他,世上所有人都怕他。可珠碧却不敢怠慢,从头发丝到趾甲盖都洗的干干净净,抹上散发着清香的精油,生怕被王爷闻出一丝血腥或其他甚么气味。今日下午,王府着人送来一套松绿色的暗纹素袍男服,那名小厮珠碧认得,小厮低语告知,说王爷有令,今晚的场子,须着这一身赴宴。珠碧收下那套男服,仔细翻看,从内到外的中衣、亵裤、贴里衬袍、宫绦玉钩一应齐全。珠碧指尖触到一样柔软冰凉的物事,展开一看,竟是一双雪白的绢丝云袜,不由得苦笑一声,笑平日里翻云覆雨的王爷竟也如妇人一样细心,也笑自己身为男子,沦落风尘十余年,穿正经衣服的次数却寥寥可数。是了,他还从未曾穿过这样制式的衣裳,柔嫩的指尖划过名贵的料子,衣物上身后幽幽透出一股优雅的香,十分熟悉,却到底记不起来是何时何地曾闻到过。珠碧心中虽不知诚王又有甚么新鲜把戏,手下却是不敢怠慢。妥帖地穿戴整齐,雪白的中衣包裹着修长的脖颈,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是正经读书人的打扮。只那一头散落的乌发除外。我朝自古来便有规定,凡是男儿皆须束发,若大街上看见哪个男人披头散发,做那放浪形骸之姿,那人若非疯子也必定是娼妓。而男娼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那无疑是自取其辱,被石头砸被臭鸡蛋扔那都是小事。因为包括南馆在内的所有勾栏妓院等养汉之所,都是严禁妓子束发的。一是客人喜好慵懒之风、二是要他们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珠碧揽镜自观,将一头乌发拢在手中缠绕,虚虚地顶在头顶,珠碧一笑,这样就真像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了。对镜自乐的时间终归太短,珠碧还来不及多瞧几眼,珠碧随身的小童小九不由催促:“相公,已是掌灯时候了,王爷想必都快到了,您还磨蹭甚么!”珠碧自嘲着松开了手,满头青丝散落了下来,扯过一根与袍子颜色相同的发带,虚虚地束着,便拿起妆笔,对镜描画起来。今日并不过多修饰,是以寻常风骚撩人的金箔帖花妆也没有画,只是扑了粉后将原本过于疏淡的双眉补一补,唇峰点一点口脂晕开,只此而已。小九取来皓白色的宫绦替他系在腰上,为通裁式的衣裳做个点缀,这是时下读书人很流行的穿法。“相公,这套衣服真雅致,您穿上可真像个读书人了。”珠碧站在落地的铜镜前,镜中人广袖清风,如一杆翠竹,这副打扮确是光风霁月俊朗无双,不画那妖媚勾人的金箔贴花妆,眉眼间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珠碧却呵一声:“再像又如何?到底还不是任人作践,穿得这样假正经,出门去不得被讥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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