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尘中讨生活的人,心眼最是多。凡是一切可能被当做把柄的事物都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此时这琴匣中的只是一张普通的琴,而真正的灵犀琴早被云舟藏在了更深的地方。珠碧想借王爷之手毁掉他珍爱的东西,只可惜,道行太浅。只是如今真正的灵犀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现了,否则到时就不是一百戒尺可以解决得了了。温存了半天之后,萧启将琴匣放到珠碧手中:“答应你的事本王兑现了,这把琴送给你,这回满意了罢?”珠碧打开琴匣,乌黑的琴身静静躺在其中,他原先并不曾仔细见过真正的灵犀琴是何模样,因此也不怀疑此琴真假,良久后酸溜溜地答了一句:“珠碧以为是多好的一把琴呢,原也不过尔尔。”末了,还看他一眼,将挑衅二字尽数刻在了那黑白分明的眼底。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径着实可恨,可恶。更可恨是萧启,对这贱货尚新鲜着,是以无条件纵容。云舟暗自咬碎一口银牙,细长莹润的手指几要生生揉碎身上衣料。这番话听在耳朵里也不恼,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笑:“蹬鼻子上脸了?”话音一落,他将云舟打横抱起,云舟娇喘一声,旋即搂紧了萧启的腰,转过头来,留给珠碧一个嘲讽的眼神。珠碧原本就不是真想要这把琴,只是想看云舟的好戏罢了,谁知他俩又当着自己的面搂搂抱抱,心中实在是愤懑不平。萧启抱了云舟往塌上去,只淡淡地留下一句:“珠碧,时辰不早了,乖乖回去歇息罢。”珠碧哪还敢再留,咬唇道了句是便灰溜溜地出去了。云舟今夜并不好过,翌日一早,他伤痕累累地躺在锁云台的塌上,睁眼是满目仇恨。珠碧,来日方长,我与你不死不休。此事过后,这两位的梁子便算彻底结下了,从此后一见面便是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心里盘算的歹毒算计层出不穷。云舟的手段之阴险比起珠碧不遑多让,只是,他到底良心未泯,阴险归阴险,却从未真正想要珠碧的命。其实也不单是为那可怜的一点点良心,最重要的,还是要留着珠碧与他共同分担来自萧启的雷霆雨露。善恶是非仅一念之差,云舟不曾想到,自己的宽容,反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从云舟瞒着萧启藏起真正的灵犀琴之后就已骑虎难下,注定了真琴泄露之时,就是他大祸临头之日。
不论南馆还是朝堂,人一旦被谁捏住了把柄,便等于将性命全数交到了那人手里,结局往往凄惨,不得善终。假的灵犀琴被萧启夺来赐予珠碧,珠碧就将之坦荡荡放在萃月轩中,闲来无事便信手拨弄,直到某一日来了个爱琴成痴的恩客,此人是杨清逸的狂热仰慕者,自然识得杨清逸的佩琴。他起初看着这把琴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珠碧一口咬定这就是灵犀琴,面上还隐隐显出不悦之色。但恩客不肯就此罢休,按理说乐者对自己的乐器最是爱惜,怎会将之随意赠给别人呢?此番被他撞见了,他定要知道其中原委。“我可以弹弹么?”“爷好生无趣!奴都光着身子站在爷的面前了,爷连看我一眼都吝啬,眼里只有这把琴!爷若真爱琴如命,来甚么南馆狎甚么妓?出门右拐过三条街,那里一整条乐馆,不比这里有意思!”恩客一时无言,还是看着桌上的琴,像流连糖果摊的小童,不肯挪开。……珠碧无语,他倒也不敢真的惹怒恩客,取来纱衣披身,慵懒地拨了拨散发:“罢了罢了,爷想弹便弹,奴家在塌上等您。”于是琴音在指尖流泻,不过片刻,恩客便按弦止音,随后掷地有声郑重开口:“此琴,并非灵犀。”作者有话说:领便当倒计时,唉 东窗事发——此琴,并非灵犀。珠碧心中如遭一记重锤,将眉一皱,檀口微张,脸上浮现出一丝薄怒:“这等事情,爷可别胡诌!”那人十分肯定:“杨清逸前辈还未入仕时,曾与另一乐坛名家于西陵山枕风台上斗了一天的琴,在下有幸,曾亲耳听到杨前辈以灵犀琴弹奏《胡笳十八拍》,其声如金玉,气贯长虹,将山中百鸟都引来了。”恩客提及此事便不由得面露崇敬之色,抱起面前琴摸上琴身细细摩挲:“此琴显然是有意模仿灵犀琴的外形,但外形易仿,琴声难仿。我方才拨动此琴,其声既浊且涩,与真正的灵犀琴相去甚远。”知道了真相的珠碧骇然当场,却留了三分窃喜,此琴若真是假的,便说明云舟给他的就不是真的,真琴必定还被他藏在锁云台里,难怪当时王爷要他交出琴来他反应那么小,原来他早就留了这一手。此番捏住了云舟的大把柄,有这人在,扳倒云舟已不是难事。虽知如此,珠碧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事有变数。后来几经谋划,终于当着萧启的面拆穿了一切。起初云舟面如止水波澜不惊地否认,直到萧启的近卫抱着真琴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假琴放在一块时,云舟才彻底慌了神。肝胆俱裂地望向萧启,幽深的眼眸里竟含了几分令人胆寒的笑意,他转动手中茶杯,不言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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