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像怪物一样的瘦弱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暗红的疱疹,严重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一张脸亦被疱疹占据,面目全非。身上的衣服又脏又臭,散发着泔水馊了的味道。众人都被熏得纷纷捂鼻。少年杂乱的头发枯得像稻草,乱糟糟地糊在脸上身上,尾端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拿火烧成这个样子的。“妈的!”原先凶神恶煞抄着擀面杖的男人登时像碰了活鬼一般,跳着冲回包子铺洗手。他那样瘦弱,一张脸虽被疱疹占据面目全非,但锦画看得出来,他原先是个美人胚子。一瞬间他就知道,他和他一样,是个娼妓啊。娼妓日日伺候不同的男人,才会染上这种病的。锦画不退返进,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曼曼!回来!”赵景行见他往前走,一颗心都纠在一起,拨开人群上前就把锦画往后拽:“曼曼,听话——回来。”锦画仿若未闻,奋力挣开他了。走到生病的少年面前,锦画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包子,蹲下身柔声说:“你是不是很饿,饿得难受,所以才偷包子的,是不是?”少年瞳孔巨震,瑟瑟地看着他,撑着手臂往后退,锦画耐心道:“你别怕,我不是来欺负你的。”锦画方才逛大街时正好买了一袋肉包子,还剩了几个吃不下,这回正好拿出来:“我这里有干净的,给你吃,还是热的。你别怕我。”说着说着,还一脚将掉在地上的肉包子踢远,“这个脏了,不能吃。”洁白柔软的肉包子在眼前人手中捧着,饿得几乎肠胃痉挛的少年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过往嘴里塞,他实在太饿,太饿了。他跪在地上,像饿疯的狗,一边吃一边流泪。偶有肉屑掉在地上,也囫囵和灰尘一起抓起来往嘴里塞。这个场景太熟悉,锦画前几日也经历过。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两个人四只眼,滚烫的泪珠潸然而下。然而一个包子还没吞到肚子里去,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盯着少年看了半天,忽然惊讶地嚷嚷:“诶对对对!我果然没认错!他就是花馆里头卖屁股的小倌儿哩!哎哟,你们不知道啊,他的价还不低哩!听说是个红牌!”人群传来此起彼伏的鄙夷唾弃声,咒骂与嘲笑声涌来,在一句句“活该”声中,少年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专注着吞咽自己的东西。见言语起不到甚么作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已经开始收集四周的烂菜叶碎石头准备发动攻击,可中间毕竟还有一个人,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那谁啊!你装甚么好人呐?卖屁股的贱货有甚么好同情的,你闪不闪开啊?”一妇人朝锦画叫骂。“不闪开就一块儿扔呗,护着男妓的我看也不是甚么正经人。”一听有人这么说,众人觉得很有道理,便无所顾忌地朝两人扔石头。无差别攻击的碎石打在人身上很痛很痛。“曼曼!”赵景行无法再眼睁睁看着锦画被人连累,冲到锦画身边将人强行拉开,“够了,曼曼!跟哥哥走!”“哥……”锦画挣扎不过,被赵景行扯进怀里,他几近哀求,“我们救救他好不好?”湛蓝色的眼含着一汪热泪,像被水泡着的蓝宝石,十分脆弱。赵景行没有回答,把人钳在臂弯,强行带离风暴之间。情急之下,踩到了少年捡地上包子的手,硌着碎石,痛入了骨髓,少年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叫。软乎圆润的包子也被踩成一滩泥,肉馅喷了一地。锦画漠然看着眼前一切,只觉心在坍塌、陷落。眼见来拯救自己的活神仙马上就要被人带走,少年几乎下意识地飞扑到锦画脚边,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住锦画的一方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哭着哀求:“别……别丢下我——救救我罢……”锦画一颗心都要碎了,可他被赵景行强行钳着,半点也挣脱不得。“哥,救救他。”“哥……求你了……”到了最后,几乎是哀求。少年肮脏的手将锦画的衣角攥得紧紧的,赵景行一脚将他踢开,少年闷哼一声,内脏震荡的剧痛逼他松开了手。赵景行毫不留情,带着锦画冲出围攻的人群,是是非非逐渐远去,那些刺耳的唾骂愈发遥远,耳边只余嗡鸣声。赵景行带着人闯进了最近的一家客栈,抛了锭银子要了间上房,火急火燎地将锦画拉进去,甩在了床上。“胡闹够了罢!”怒火克制不住,赵景行低吼,“大街上这样闹,不嫌丢人吗?!”锦画错愕地看着赵景行,良久,惨然一笑,平静道:“哪里丢人了?”“你真是……”话到了嘴边,又隐隐觉得不能说出口,赵景行深吸口气,微微平复了心绪,“不争这些了。忘记这件事罢,曼曼。哥哥带你出来玩,只想看你开开心心的。”这事来得突然,赵景行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一个得了花柳病的人彻底打乱他俩的兴致。锦画默然不语,望着窗外,不知在想甚么。赵景行放软了语气,道:“好了,哥哥给你道歉,方才语气确实不太好,可你也确实是一点常识也没有,那花柳病传染性极强,一旦染上就无药可救,你还巴巴地贴上去!叫你也不应,想急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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