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山原,良久不见人烟,萧静山说话说得最多的时候,便是驯鹰期间:驯养一只鹰,要常常对它说话,才能让它记住主人的声音,从此也只应听从主人的命令。
而此番,不知是不是因为闪烁的火光对面那次“眼花”,他的话又更多了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是孤儿,被弃山脚,本该被野兽捡去吃了,万幸竟不会哭,被一位归隐山林的江湖人收养为徒。他随师父隐居,鲜入城市,无论自己的经历,还是平生见闻,都寡淡得很。除却这些,就是书里看来的东西。
师父曾教他读些诗文,他懂的不多,记得的更少,爱看的是话本、神怪故事。此时他将这些也拿来凑数,说着说着,总是想去看鹰的眼睛;每每看见,又总是想起那天看见的姑娘。
虽说他当即就知道是个姑娘,但现在回想,也不记得别的,印象深刻的,就只有一双受惊瞪圆了的大眼睛。
也不知道她是妖是怪,但看起来并无恶意。那双眼睛分明会说话,不过她自己似乎还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伪装出的驯顺都是无用功,背后的野性早已在眼神里一览无余。
而萧静山假装看不出来,假装被她骗过,假装放松警惕。终于他将“驯成了”的鹰带出去,解开绳索,说:“飞吧。我吹哨,你要回来,就像之前练过的一样。”鹰张开翅膀,振了振尾羽,他看着,笑了笑,开口如同诱哄:“飞吧。”
第一次哨声响,鹰从树梢落回他手臂上;第二次哨声响,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他看着鹰的眼睛,就知道是时候了。第三次他把鹰放出去,几乎是立即吹响哨音,鹰毫不犹豫,振翅高飞——
他射出弩箭,正中羽翼。尖利的鸣叫声中,一片乌黑的云狠狠砸在他面前。他向前一步,踩住了翅膀尖。鹰又鸣叫起来,起初是痛得,后面几声,听起来是咬牙切齿的控诉。
他正想嘲笑,脚下的翅膀一振,生生扯掉了尖端好几根羽毛,也没能挣脱,不过,翅膀之外,忽然换作了人身。小姑娘伏在地上,侧着头,恶狠狠瞪着他,果真是咬牙切齿:“你早就知道,你根本是故意的!”
萧静山没表露出太多惊讶,就事论事:“我给过你机会。现在,姑娘不妨和我解释清楚。”她又挣了挣,不答,厉声道:“你松开!”他竟真的松了,抬脚,紧接着,又踩住了她的手指,蹲下身,有意将重量压上去,看着她,语调不容反驳:“你说清楚,我就松开。”
她好像要哭出来了:“我……你想要我说什么?”他将方才踩下来的羽毛一根一根地摆到她能看见的地方,排列整齐,边说:“你觉得怎么说清楚,就说什么。我若觉得不够,再问。”
她的恐惧不似作假,却还在跟他谈条件:“说来话长,你先松开,先松开好不好,疼……”他排完了,刚好四根,只觉得不够齐整,脚底用力一碾,踩牢了,蓦地又拔下一根,语调不变:“有你这谈条件的时间,能说上好几句了。”
她叫厌厌,“长夜厌厌的厌厌”。
萧静山不出声地念了一遍,便笑出声,也不知道是笑什么,脚上的力气一点没松,等她接着说。于是又知道了她的出身,和神怪故事里说得差不多,她的母亲是常人,父亲是鹰妖,都死了,她像母亲,更习惯人形,又不愿像人一样生活,闲来乱飞,漫无目的地撞进他的陷阱。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交代,望着他,手指不安分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被他加力踩下去,疼得肩膀小幅度地一缩。他问:“为什么要逃?”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呢,厌厌一时说不出话,又怕疼,不敢不答,“因为、因为”地支吾了一会儿,带着哭腔:“我错了。”
他这才终于松开她,抬脚,甚至没来得及看看她的伤,她飞快地变回一只鹰,敛着受伤的翅膀,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他又笑了一声,蹲下来,问她:“不喜欢当人?”她点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没管,转而去处理伤口。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还不是她逃跑的惩罚。直到翅膀上的伤彻彻底底地养好了,萧静山冷冷地看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振翅,忽然说:“可算是好全了。上次逃跑,还没罚过你呢。”刚刚还扇着的羽翼倏忽收敛,她似乎已彻底记住了他的手段,哀哀地叫了一声。
他忽然觉得这小精怪可爱得很,而他也并不真的缺少一只猎鹰,因而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变了人形再让我看看,就不罚了,怎么样?”
不知出于厌恶还是恐惧,她深思熟虑,而后摇头。不过等到被拎去地窖用冰冷的井水浇成落汤鸡的时候,后悔也晚了;再饿上几天,她在狭小的空间里连日夜都无法分辨,终于在萧静山第三次来看她时,变出人形。这回连翅膀也收回去了,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姑娘,温顺漂亮,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求饶:“我好饿。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敢了……”
这是“草枯鹰眼疾”的时节,他带着驯成了的鹰去打猎,看她轻而易举地将猎物抛到他面前。等他架起火堆,拿出香料,刚闻得到熟肉的香味,便是个小姑娘眨着眼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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