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林嘴上说着“没招惹过他不怕他找”,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忐忑。他小声问道:“他们说……你找我?”江潮呲溜一下收起手机,“啊”了一声。他站直身体看着裴林,嘴角绷得很紧。“哦,对,我找你。”江潮冷声开口,“那个——”江潮欲言又止。他盯着裴林,似乎在很艰难地组织语言。他“这这那那你你我我”了许久,最后闭闭眼,道:“地理笔记借我一下。”说罢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客套话:“可以吗?谢谢。”“……”裴林小心询问,“就是为了这个吗?”他这句问话,反而让江潮有些气急败坏,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但江潮又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声音平稳地说:“不止。班主任说你做过错字集和多音字集,我也想借用一下。”裴林一头雾水地“哦哦”两声,噔噔噔跑回班里抱出好几个本子,刚想放到江潮手里,又纠结地想了一会儿:“东西太多了,你抄不过来,不然,下了课去复印吧?”江潮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厚的笔记,他瞳孔地震,极为震惊。晚上放学后,两人约好一起去学校附近的打印店复印笔记。裴林的笔记里有很多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提示,还有很多是再次温习时才了然的小技巧,必须要给江潮讲明白,不然看了也是白费。江潮听得两眼发直:“你这些笔记都是什么时候记下来的?”“下课,课间的时候。或者晚上放了学回家后整理。”江潮无言地看着他,半晌后点了点头,给他竖了个拇指。这些好几年前的回忆,在日后裴林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中逐渐拼成了一幅完整的画,清晰得像是观看过多次的电影。那电影的最后一幕,两个身穿同样校服的少年人并肩走在学校门口那条狭窄的小路上。稍高的男生单手夹着厚厚的一沓笔记,左手从校裤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又扭头看看走在旁边的白净男生——烟盒便放回了口袋。裴林在心里将这一天偷偷定为他们相识的纪念日。初遇的时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面前这个人以后会在他的生命里占据怎样重要的位置。裴林闭着眼睛仰躺在床上,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床单,裴林在心里小声念了一声江潮的名字,好像只是这样,就有了再次勇敢面对纷繁世界的勇气。心底那些焦躁烦闷的情绪逐渐平和下来,裴林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困意,不久后便沉沉睡去。第二天裴林起床的时候,江潮已经去上班了。也不知道这人几点起的,居然还有时间在家里吃了顿早饭——桌上还留着一个煮好的鸡蛋。裴林慢吞吞吃完了鸡蛋,又去厨房把江潮留下来的半个红薯热热吃了,之后开车去了台里。
跟蒙亮约好了今天下午的排练。蒙亮说其他人也想见见他,bb说了一通,裴林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同意了。赶到台里的时候,晨间新闻的直播工作早就结束了。裴林轻车熟路地来到休息室,果然看到江潮在里面睡觉。他过去拍拍他,又推推他的肩膀。江潮纹丝不动。这人睡觉就是这样的,从前乐队排练时,江潮能在轰隆的乐器声中秒睡,周围的电吉他、贝斯、架子鼓连环轰炸也不能让他动动眼皮。裴林叫不醒他,索性在旁边坐下。江潮蜷在沙发上睡觉,长腿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边,刚好在沙发角落留了一个位置。裴林抿着唇挨着他悄悄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后找出前两天春晚的视频,顺便复盘自己的主持表现。刚看了个开头,休息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了。裴林抬头一看——他把手里的视频按了暂停,起身朝来人点了点头,客气地打了招呼:“欧阳。”来人名叫欧阳奕时,不是他们台里的人,但这电视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个角落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他们台长家的公子。欧阳奕时走到裴林身边,按下裴林想要起身的动作,自己往休息室的沙发上一靠——“小裴林,好久不见啊。”他笑眯眯地说,“除夕那天我可守着电视看完了整场春晚呢!你那天可真棒呀!”他的手依然按着裴林的肩膀,黏糊糊的语气让裴林的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他和欧阳奕时不算熟悉。他们没有工作上的接触,私下里的交情也绝不算是朋友。他们根本谈不上有交情。裴林顾着他的身份,也会客气地应付他。但……说不出原因,裴林总是不想跟他有过多接触。“小裴林,”欧阳微微弯下身子,说话时温热的语气落在裴林耳边,“过两天那个谁谁谁来南城开演唱会,我搞到两张票,想不想去看?我请你。”他打了个响指:“买都买不着,你找黄牛都买不着这位置。”说着,他干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就挤在裴林和江潮中间。狭窄的沙发难以容下三个成年人,留给裴林的位置逼仄得很。裴林正想拒绝,还没开口,屁股底下柔软的沙发忽然颤了一下。他扭头一看——江潮睡眼惺忪地从沙发坐起,薄薄的单眼皮睡出一个浅浅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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