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说得深入,比刚才崔七娘的隔靴搔痒更令姜榕喜欢。姜榕果然大悦,若非顾忌身份,他定要大声称赞,非要给这青年个官试试成色。“郎君所言精辟,振聋发聩。”姜榕点头赞道:“郎君既有大才,而不投效朝廷?”青年拱手笑道:“在下正要参加几l日后的考试。”
姜榕笑道:“预祝郎君旗开得胜。”青年笑着道谢。自始至终,两人都未互道姓名,但他们相信两人终会再见面的。这陌生年轻人的进谏,姜榕他竟然听进去了!若是柳温知道,一定会感叹,这青年真是恐怖如斯。 流言他家陛下的性子一向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若年轻人进谏,姜榕会称赞两句,然后抛在一边;要是老奸巨猾进谏,他则会暗戳戳记下这些人,或调或贬。唯有德高或他信重之人进谏的话,他才能听进去。姜榕敬重德行厚重的人,认为他们是君子,君子的眼是明的,说的话大概不会出错。但他认定的德行厚重之人只有徐太傅,然而,徐太傅因厉帝无道,已经忧愤自杀。信重的人中也分三六九等。一同打天下的好兄弟进谏,他认真反思,有则改之。然而正如那青年所言,姜榕现在自省,很难发现自己的缺点。他英明神武。他雄才大略。他是圣明天子。若杨约进谏,姜榕出于对杨约的信任以及敬佩其为人,会按其进谏躬行一段时间。若柳温进谏,姜榕立马会改,还会问他做得好不好。然而,柳温又非圣人,身上也有那青年所言的“三习一弊”。姜柳两人志趣相投,亦师亦友,柳温身上的毛病姜榕也有,大部分情况下,两人就是灯下黑,谁也看不到谁的缺点。“咱们走吧。”郑湘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刚才被崔七娘冒犯的不虞一扫而空。姜榕起身,两人正要出亭子,就听见一人高呼:“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寿无疆。”这句话仿佛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一道未知的大门。周围瞬间弥漫着肃杀的气氛,假装游人小贩仆从的禁卫立刻将皇帝和皇后围起来,心里对叫破皇帝身份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众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呼啦啦地跪下行礼,高呼皇帝万岁。姜榕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和煦道:“大家都起来,今日朕与百姓同乐,不分君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要起还是继续跪,突然看到喝酒青年起来了,也陆陆续续跟着站起来。姜榕和蔼地问那叫破他身份的人,道:“你是哪个衙门的?”那人道:“启禀陛下,微臣忝列监察御史一职。”姜榕点头,勉励他道:“监察御史监察百官、肃整朝仪,职位虽卑,但责任重大,好好做,勿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监察御史激动道:“臣必当竭心尽力为陛下尽忠。”没机会的哩。当这人叫破姜榕身份的时候,他的仕途已经没了。曲江池游人如织,且是休沐日,难道没有官员过来游玩?光姜榕和郑湘眼熟的就有不少,但旁人都是避走假装不认识,唯有贺夫人仗着自己夫妻和帝后关系亲密,且避无可避,才遮遮掩掩地打了招呼。刚才高呼万岁的声音,引得其他人不断向这里聚拢。禁卫统领当机立断奏请陛下还宫。姜榕推辞了几遍,才迫不及待地坐上圣架离开曲江池。进了车内,姜榕脸色顿时沉下来,尔后又愧疚地看向郑湘,道:“竖子无知,扰我们的雅兴!过段时间,我们再出来玩。”郑湘将幕离摘了,拉着姜榕的手,摇晃道:“何必在意这些蠢人?大部分景致已经看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还要恭贺陛下,又得贤臣。”姜榕想到那不知名的青年顿时笑起来,拍着郑湘的手,道:“那小子是个聪明人,一定看出什么来了,然后才有了那一番话。性子也促狭,想必和柳相说得来。”“不过他既然要考试,那就让他考,考上就拨到柳相手下调·教,考不上就下诏征辟。他那一通进谏的话说得有理有据,朝中诸人像他这么伶俐的少之又少。”姜榕忍不住称赞,郑湘也连连点头。不怪帝后称赞,实在是那青年太会说话了,什么圣人、至尊、仁德……拍得姜榕极为舒服,而且他那话都是发人深省的至理名言。言之有物,又言辞委婉,无外乎姜榕能听进去了。两人对今日的人和事,唯将这青年放到了心上。十日后尚书省主持考试,成绩出来后,孙伯昭,也就是这人名列前茅。柳温听说他在知春亭的进谏,大为好奇,待人拨过来后,考较一番大喜,遂让他在中书省做了个主事先观其能力。春光融融,郑湘出不去,只好每日带着小花在御花园玩耍,周贵妃无事便过来一起逗小花。这日,郑湘与周贵妃坐在亭中喝茶,小花则在草地和小寺人追着皮球玩。王公公进来禀告:“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今日京师传起了一则流言。”“什么流言?”郑湘问。王公公垂头:“流言说,名门崔家主枝嫡房的崔七娘对陛下一见钟情,思慕成疾,卧病在床。”郑湘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周贵妃也是如此,两人面面相觑。“崔七娘是名门贵女,什么时候见过陛下?”“崔七娘怎么会对陛下一见钟情?”两人疑惑的地方不一样。郑湘先回答了周贵妃的话:“寒食节,我与陛下去曲江池游玩,见崔七娘当众说劝谏陛下的话。不久,陛下被一朝臣叫破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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