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都是在没有丝毫把握的情况下,强硬办成的,但那些都是无关利益的小事,世族施舍给天子也无伤大碍。他掌心里躺着那几粒掉落的棋子,两指从中夹住一颗,背离凭几,慢悠悠的落了一子回棋盘上:“陛下难道就打算凭借一张纸,便要杀掉昭国郑氏在朝中的从三品之官?王谢两族虽然不怎么喜欢昭国郑氏,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自然懂,到时候三族共同施压,陛下要怎么抵挡,要是这件事再次被他们轻松揭过,便再没有理由去彻查安福公主之死。”御史大夫到本朝虽然早就已经失去副宰相之职的实权,只专掌监察弹劾百官之权,但是郑戎这个御史大夫,压下了多少官员被弹劾的文书。郑王谢三族少不了他的庇荫。李璋腾地起身,踱步至冰鉴前,任由冰寒之气灌入骨肉,他的身子骨早已不怎么好,一到雨雪天,双腿就钻心的疼。只有疼痛才能够让他忆起往年的痛苦,让他变得清醒。
天子双目如鹰,转瞬又如老牛那般敦厚,只听他问:“那你说要我如何。”“等下在含光殿,陛下要盛怒,怒到众人都跪伏地下。”林业绥将脱离棋盘的棋子一一摆回去,不让其脱离掌控,“然后再呵斥王散玉豢养别宅妇的行径破坏国法,枉费文帝想要百官清廉的苦心,命三司彻查内外官员。”李璋笑起来:“林从安,你知道在建邺城的内外朝官有多少吗。”“两千余人。”最后一子,林业绥并未放回原位,而是另落一处,他从容笑答,“要是陛下不彻查,又要怎么让他亲自割肉喂给陛下吃。”李璋突然觉得冷起来,腿骨一阵疼。殿外舍人也赶紧进来,过来搀扶天子走去坐下。还没等坐稳,他就无意间瞥到了男子在落子的时候,袖口因为动作被牵扯上去,露出左手腕骨所缠绕的长寿缕。不知贤淑妃要他诏谢五娘进宫,意欲何为。太液池里,一尾鱼跃出水面,想要去吃那荷花,只是还未吃到,便又匆匆落入水里。在池边帷帐里面的贤淑妃赏着这样的奇景,等鱼放弃不再跃出水面后,她才开口说:“实在是失礼,夫人相助我女儿登仙,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还没有和夫人当面道过谢。”妇人从说第一个字开始,谢宝因就已经把视线给收回,落到只有眼尾留下淡淡皱纹的妇人脸上。“淑妃此言让臣妇汗颜。”骨子里的世家修养让她端庄莞尔,说起谢贤曾经说过的话,“能够相助五公主登仙,也算是我和神仙的一段缘。”贤淑妃后来又像寻常百姓家的家妇那样,询问了些家常的事情,然后尽职的问:“嫁到林氏后,一切可还好?”谢宝因笑着点头:“尚好。”贤淑妃又问:“听说你与林廷尉已经有了孩子,不知道现在孕几月。”谢宝因也只规规矩矩的答她:“三个月。”得到不冷不淡的三个字,贤淑妃尴尬的撇开视线,她努力想要和这个女子变得亲近起来,但是怎么没有办法,偏偏女子还礼数周全,让她半点错都挑不出来。她再想到李月,眼睛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在池边采荷花的女童听到这边动静,又看见自己母亲落寞伤心的神情,立马走过来,站在妇人身边,维护起来:“你和我娘娘说了什么,你不过就是顶替我阿姊的人”这话说出来,贤淑妃不悦地瞥了眼,立马打断她,吩咐女官:“将公主带回小儿所!”女童未成年,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只是她熬不住女儿的哀求,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向天子求来的。天子素来最宠爱她们,自然会答应,就连她说想要请谢五娘入宫赴宴也答应下来了。女官赶紧抱着女童离开。贤淑妃连忙再去看女子的神色,只见她眉眼间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没有半分的失仪,仔细看,竟然还有几丝笑意。她在心间吐出口气,换上笑脸解释:“刚才那是我的幺女,从小就被我宠坏,夫人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谢宝因摇头,执盏喝了口温茶。贤淑妃的刻意亲近,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妇人从前一有机会就要提醒她是代嫁到林氏的,五公主才是这件婚事的正缘。现在小公主的这些话说得也许就是贤淑妃的心里话,小公主不知道那些往事,但是还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必定是身边的人影响所致。在她们母女眼中,她就是个偷走五公主美满婚事的窃贼,但是一开始,贤淑妃哭着回宫求天子寻找代嫁人选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肯多为别人想想。“我能摸摸孩子吗?”贤淑妃忽然开口,好像又觉得不妥,自嘲笑道,“我也已经是能够做祖母的年纪,但是七大王成婚快两载,到现在都还没有怀上,所以想要沾沾夫人的胎气,说不起来年我也能做祖母。”温茶缓缓滑入喉咙,谢宝因摸不清妇人心里所想,眼下她也不好拒绝,犹豫半响,点头。日入十分,热气彻底散去,只余清凉。食案与坐席都全部已经布置妥当,天子携着臣工从含光殿来到太液池,但是贤淑妃不能携女眷入席,而是由诰封一品国夫人的谢贤之妻——范氏来。贤淑妃觉得以自己帝妃的身份,却要跟在臣妻后面,实在是有失脸面,可是天子十分遵守祖制,这种事情一向都只能由皇后来,现在中宫无人,她曾经说想要代劳,天子都给婉拒了。于是她只好故意捱到最后,等众人都坐定才迟迟而来。所有人入座后,齐齐看向太液池,那座蓬莱岛上立了面扬州郡上贡而来的江心镜,直到镜面映射的最后一抹日光照在五彩幡上。这场端阳宫宴便也正式开始。林业绥随天子坐在上席。谢宝因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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