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好喜欢好喜欢她呀。”“我像以前那样,微微俯下身,微笑着跟她讲话,我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可是我们的缘分到头了,实在强求不得。而且我已决心向道,远离这俗世的纷纷扰扰,又怎能拽着你继续在红尘中挣扎呢?不过我会日日为你祈福,愿你幸福美满,也算全了咱们这段缘。”他背过身去,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隔了好一会儿,才道:“她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站在那里哭了好一会儿,我也不知该做什么,就那么看着她。后来她擦了眼泪,轻轻摘下那对珍珠耳坠,还给了我。她说自从有了它,她就再没带过别的耳坠,今后也不想让它跟旁的混在一起,既然缘尽,那就物归原主吧。”锦囊里的珍珠耳坠静静躺着,莹润的光泽仿佛少女那闪烁的泪光。青萝可以想象到,她转身离去的模样。“她嫁人那天,锣鼓喧天,十里红妆,我在人群后头,远远看着她的大红花轿进了朱门大院,然后背着包袱,只身去了龙虎山。”“带着她给你绣的贴身锦囊,还有这对耳坠?”“嗯,我在龙虎山潜心修道,日日祈福,偶尔有亲友的信件来,信里说她的夫君很得大学士王文的赏识,一路升迁,还纳了几房小妾,她不争也不妒,没事就回娘家长住,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阁楼上,望着我家旧宅静静的发呆。”“她在想你呢。那你现在从龙虎山回到了京城,去看过她吗?”“我回来时,她已经去世了。”“啊?”青萝一惊。“太上皇复辟后,斩杀了少保于谦和大学士王文,她的夫君也受到了牵连,好在我家又得了势,给求了情,总算没让他们被流放,但是也贬官到外地去了,她就是在路上病逝的。”他转回身来,望向刚才那株被青萝摘下果子的梅树。“我在这儿没法给她立牌位,就把珍珠耳坠装进香囊里,挂在树梢上,让它吸收天地灵气,享受钦安殿的烟火,就当是日日祭拜她了。”“原来我刚才摘果的时候,无意把这香囊碰了下来。”青萝恍然,然后低头轻轻把那锦囊上的尘土拍掉,又仔细吹了几下,才双手捧着呈到他面前。“真对不住。”“不打紧。”久埋的情感以始料未及的方式倾诉出来,他竟觉缓解许多,轻轻接过锦囊,目光落在上面的鸳鸯图案上,久久不语。青萝见状,心生不忍,温声安慰:“她到死都会庆幸,在年少时遇见过你,因为你给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即使你们分开,你也没有打碎它。这令她的余生都可以拿来回味,用来度过那些难捱的时光。”他缓缓抬首,怔怔望向她。“真的!”青萝一脸认真, “我的好姐妹就是,她到现在都念着她的竹马小哥哥呢,只盼他能活得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你的那位棠棠肯定也是,听说你家又好了,心里准为你开心呢。”“嗯。”他点点头,“多谢。”言罢,两人相视一笑,倒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她环顾起四周,提议道:“这样,挂在树梢容易掉,不如找个最高的树,我给你缠上去。”“你缠上去?”他惊讶。青萝已然出了亭子,来到最高的那棵树前,向他招手。
“就这个吧。”他迈步下亭,不等走到树前,青萝已手脚并用,猴子一般攀了上去,看得他是目瞪口呆:“够野的呀。”“扔上来!”她又招手。他挥手扔出,她伸手接住,两人间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挂在梢头的月儿流泻着银色光芒,照亮了那在树丛间忙活的小小身影,只听叶子窸窸窣窣响了会儿,她探出小脑袋笑道:“好啦,我缠得死死的,绕了好几圈,铁定掉不了!”“嗯,你怎么下——”咚——来字还未出口,人影已落于地面,一个不稳,身子向前趔趄了几步。“小心!”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已是不及。好在她晃了几晃,终是稳住了身形,站定在那里。他松了口气,摇摇头道:“真是跟我姐一个德行。”“咦?”她弯下身,双手往树根那里抄去,再直起身面向他时,掌心里已捧着一只染满鲜血奄奄一息的小鸟。“它应该是被野猫咬了,你那儿有伤药吗?”他看了眼鸟儿的伤势,摊开左手掌心:“给我吧。”她以为他是要医治它,想也没想就小心放到他掌心中,只见他右手轻轻抚上小鸟的脑袋,温声道:“不要怕,不要怕。”咔嚓——小鸟的脑袋被拧断。青萝瞪圆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地。他蹲下身,随手捡了根树杈,在地上刨了个小坑出来,轻轻把小鸟的尸体放了进去,往里面埋土时,青萝终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气冲冲地质问:“我是让你救它的,你干嘛要杀它?你又凭什么杀它?”他不紧不慢地从地上起身,淡定的拍拍身上尘土。“它伤成那样,活不成了,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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