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贵妃点头,“前段时间我失了势,他立马就转了淑妃那边,这气我还没消呢,肯定不来往了。对了,我那六宫管理之权,什么时候给我弄回来?”他答非所问:“万岁下旨复立太子之前,特意召我过去,说了会儿话。”“什么话?”“自然是交心的话。说你跟了他这么些年,生了孩子,受过宠也吃过苦,两位弟弟还战死沙场,他对你肯定是存有情分的。”周贵妃红了眼圈,微微哽咽:“总算他还有点儿良心。”“只是呢,你这脾气,他实在受不住,希望我这个当弟弟的,能多多劝解,压一压你的性子。我一口答应,向他保证,以后但凡你哪里让他不满了,尽管告知我,我来规劝你。”“嘿。”周贵妃竖眉,“你到底是谁的弟弟?怎么总向着他说话?”周辰安眼皮一抬,斜瞅了她一眼:“瞧你说的这话,得亏你是我亲姐,这要换别人,我才不拦着,随她跳坑去。”周贵妃听出了他话里意思,道:“这么说,你是向着我咯?”“唉!”周辰安一声长叹,道:“也不知道咱娘怀你的时候,找了哪个糊涂郎中开错了药。”“你损我上瘾是吧?赶快给我说清楚。”“万岁是个念旧情的人,还是个要名声的人。他怕的是立了太子,你母凭子贵后,又来找茬,他罚也不好罚,容又容不下,所以才更属意听话顺从的淑妃。我向他保证,是在变相告诉他,当他不好骂你罚你的时候,我可以替他来做,保全他的名声,顺应他的心意。这样,他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放心的立你儿子为太子。”“哦~原来如此。哼,我白感动了,他就没有心!”“至于掌管六宫之权,心急不得,你目前该做的是韬光养晦修身养性,好好待在你的万安宫,没事就去孝敬孝敬太后,什么幺蛾子也别闹,让他看到你的改变。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最迟——过完年,他就会放权给你。”“还得过年?我哪等得了那么久?”“我的好姐姐,你这身强体壮,能吃能睡的,不像是等不了过年的样子啊?”“我呸,大吉大利!行吧,我这回就听你的。”周贵妃应下,又道:“想不到万岁立太子前,竟然单独召见了你,他对你倒是看重。只是你无心功名,不然成了他的心腹大臣,再结一门好亲事,封妻荫子,咱老周家不仅有了后,还光宗耀祖,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安息了。唉,可惜了这君恩呀。”“没什么可惜的。”他语气淡淡,“盛于君恩,衰于君恩。当今万岁如此,景泰皇帝也如此,因它而盛者,皆因它而衰,咱们家不就是么,若非君恩眷顾,两位哥哥岂会枉死战场?把一族荣辱寄托在君恩上,大可不必。君王也有自己的命数,无法改变的命数。”
“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是这会儿。那会儿万岁才二十三岁,对于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在朝政上,难免有个失误的地方,现在他沉稳多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不一样?”周辰安目中闪过一抹凄凉,“从前他宠信王振,现在宠信曹吉祥,冤杀于少保,依旧是那重私情轻大义的做派,有何分别?”周贵妃立马变了脸色,连忙捂住他的嘴,向窗外看了眼,确认无人,才小声道:“不要命啦?知道这话传出去,会治你什么罪吗?”“放心。”周辰安扒拉开她的手,“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在外面是绝不提的。毕竟咱家端碗吃了他的饭,哪有放下碗就骂他娘的道理?”“就是。”周贵妃松了口气,“甭管外面怎么说,万岁对咱家还是不错的,于少保非亲非故的,他死了,跟咱们又什么关系?”犀利的眼神攸地射来,周辰安的声音里明显透着不悦:“若不是于少保,当年北京城一破,大明朝一亡,你以为,你和我还有命坐在这里重聚吗?”“好,好。”周贵妃赶紧改口,“他算恩人,可那又如何?他现在已经被定为罪人,你又翻不了案,就只藏在心里吧,可千万别讲出来。”“唉!”周辰安长叹一声。“哦对了。”周贵妃向贴身宫女招招手,贴身宫女端上来一个小锦盒,周贵妃将那锦盒递给弟弟:“这是你要的尚雪莹的遗物。”“好。”他接过,眸底溢出疲惫,缓缓起身向外走去。“中元节那天,我会替你给他烧份纸钱,消了你今日的口业。”民间中元节祭祀,通常是在路口烧纸。皇宫里原是禁止宫人们烧纸祭祀,一是防火,二是怕犯了帝王们的忌讳,若有宫人犯禁,捉到了必然重罚,后来仁宗朝有宫人偷偷烧纸,被守卫拿住了,洪熙帝怜悯宫人背井离乡,思念亡故的亲人,不但没有责罚,还令人在英华殿西边,挨着筒子河的空地上设了三座炼化塔,凡遇清明、中元,宫人们可去这里焚烧纸钱,祭祀亡故的亲人。洪熙帝只当了短短十个月皇帝,庙号称仁宗,实在不无道理。只是中元夜,烧纸祭祀的宫人太多,周辰安不想凑这个热闹,便在自己钦安殿的后院,备好祭品,摆上香烛,支开其他人后,点燃纸钱,一叠叠往铜盆里放,心中默念:爹,哥哥,棠棠,于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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