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一个人给你讲过题都会发现不对劲。”
“没有人会偏科偏得这么奇怪。”
“是,你是什么都不会,”裴办甚至有些想苦笑,“记不住解题步骤,基本的公式总是弄错,但其实你听得懂,你在听。”
“你知道题目在讲什么,知道要求什么、证什么,甚至知道什么题用什么知识点,但是”
裴办有一瞬间感觉喉头哽住了,他咬着牙把那句话讲了出口:“但是你欠了太多年了。”
欠到你完全丧失数学的直觉了。
所以没有办法灵活地联想、变通,就像一个在门外固执地不肯进来的流浪汉,他明明会走路,却忘了路该怎么走。
“太夸张了吧,”郜白仿佛很无奈,“在你之前怎么可能没有人给我讲过题。”
“那你们有交流吗?”裴办有些生硬地问,“对方有想教会你、试图去理解你的思考过程吗?还是被逼无奈给你讲题,讲到一半就不耐烦地放弃?”
“有人觉得你是可以学会的吗?还是连老师都是直接放养、根本不关注你?”
这么多年,但凡出现一个人拉你一把呢?
但凡有一个人愿意去了解你,让你决定坦白过去,认真地聊一次呢?
郜白侧过脸,眼眶终于是泛了一点悲意,连带着心口的苦涩掩不住地上涌。
他知道的,这其实是个很烂的故事。
一个孩子的赌气,说不学就不学了。
哪怕是他,见了这样的人,都觉得应该骂他一句,学习是为自己学的,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大约当时的自己不觉得吧。
他可能只是想要有人哄他一句,鼓励他一句,安慰他一句。
只是没等到而已。
他向上抬着眼,让眼角那点湿润不至于太狼狈。
等这压了多年的情绪平复完,郜白才转回头看裴办,见他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失笑,“你不是吧,生气了?”
“其实也还好吧。”郜白看着裴办隐约含着怒气的眼睛,心里竟然会觉得很轻快,像是散去了很久以来积压的郁结。
“虽然没学数学,但时间用在文科上,也没浪费啊,”郜白宽慰他说,“再说了,我运气一向很好,中考那年刚好文科难,理科简单,不然我估计也考不上一中——”
“这跟运气有什么关系!”裴办瞪着他说,“是你自己争气!”
是那个孩子在赌气,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没人哄我也没关系,不学数学也没关系。
我自己能学,我自己能考好。
就算只学一半的科目,我也要让你们所有人承认我。
连带着那份不曾被人用心教导的数学一起承认。
郜白看着裴办的眼睛,发愣。
那双眼眸里清楚写着裴办想说的话。
他居然懂了。
郜白懵懂地想。
那幽微的、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甚至永远不会被表达出来的想法,就这么被他抓住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永远能懂我藏匿深处的想法、连我自己都还混乱的情绪?
是因为偏科吗?
是因为当年的孩子使用的幼稚伎俩,终于在这一天等到了他想听的话吗?
“你呢?”郜白忽然倾身,眼眸沉沉地盯着裴办,“你为什么偏科?”
是要经历过什么才会和自己偏得完全相反?
“为什么?”裴办自问了一句,突然笑了下,喝掉了最后一口饮料,放回袋子里。
“我家和你家完全相反。”有了郜白先坦白,裴办没什么压力地开了口,脑袋靠着墙壁,两腿支着胳膊肘,岔开坐着。
“我妈是楼外的数学老师,常年带高三的那种,”裴办回忆着说道,“可能当老师的都这样,她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路,在她的规划中,我小学开始搞奥赛,很早学完初中的内容,到初一学完高中的课程,接下来全心投入竞赛。”
“她相信我至少能拿到省赛的奖,然后去报自主招生,985大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不是学习的料子,”裴办扯了扯嘴角,“我其实不爱学习,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主动学习。”
“但我妈比我聪明,她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也知道该让我怎么做。”
裴办慢慢说着:“我不愿意学习,她就陪我一起学,哪怕一道题要花费三个小时,从半夜折腾到凌晨,她也会陪我一起做到能做出来为止。”
“她从来不主动告诉我一道题该怎么做,她只是陪着,让我一遍遍告诉她这道题该怎么做,直到我真的学会了。”
“她让我去补了很多课,”裴办闭了闭眼,“最夸张的时候,我一个周末要上四节数学,是一模一样的四节数学,因为她需要我在那个学期彻底掌握高中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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