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严据传在家时一向严肃,今日却极其和顺恭谦,又有张乐世在一旁不停逗趣说笑,席间氛围意外地轻松。
崔茂笃听他们说话,自己偶尔插补上一两句,也慢慢找到了感觉,不再拘谨。
这种场合启蛰是从小赴到大,熟稔无比,又没有人敢惹她不快,一向自在,但今日张乐世却觉出来,启蛰对苏严格外纵容一分。
苏严说:“我从堂兄本来也要来的,偏昨日他女儿女婿吵起架来,他去劝架被女儿养的狗给扑闪腰了,这才不能来,让我替他请殿下安呢!”
崔茂笃心说苏复最近倒一门心思卖起长公主的好来了,前些日子还上奏,说往年吏部的选人用人,都是考较过一遍分出上下后,再交由中书省重考重定,认为如此程序太过冗长,建议全权交由吏部负责,不必再考。但这折子还没上给陛下就被长公主拦了下来,谦言不敢擅专。他怕是枉做小人!
启蛰说:“我知道了,你替我谢他好意,心意我都领了,若不然还真想看望他,但我向来不喜欢猫猫狗狗,总觉得它们不净,如今这时节正严寒,它们要御寒,怕是味道更不好,想避一避,只好再托苏严你去帮我问候问候,还希望他保全身体,早日康复才是!”
苏严拱手笑说:“殿下关怀之意,臣感同身受,我必然原原本本地告诉从兄,哪担得起殿下一个‘劳’字!”
张乐世把酒盅放下,说:“苏二你要想真感同身受,我教你个法子,明儿你也去挨狗撞一回,哈哈哈我也同样领命来安慰你!”
启蛰乜她一眼:“就你馊主意多!等来日有机会要你传消息,我非得让你徒着两条腿绕遍长安城不可!”
张乐世赶紧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就看在我弱不禁风的份儿上放过我,等明儿后我就去买几只狗,训练一下识路送信,代替我去!”
崔茂笃说:“人家送信都训鸽子,张常侍可真是与众不同呢哈哈。”
张乐世一拍脑瓜:“我说怎么感觉有点别扭,一时没想起来会送信的是鸽子才对!”
苏严说:“可能是已经有了天上飞的,过去又有鱼腹传素书这种水里游的,乐世也想加个地上跑的吧哈哈哈!”
启蛰摇摇头:“我看她是走路不记路,遇着个岔路就‘汪’,瞪眼张嘴,等到了地方连东西掉路上都不知道吧!”
众人捧腹大笑,声音透过梁木传入屋外挂雪枝头,张乐世趁机给了个眼神,苏严心领神会。
苏严拱拱手对启蛰道:“殿下,臣前些日见一位班主家人生病故帮他买了这一批西域舞郎,不想舞技个个不俗,不知长公主可愿赏脸一观?”
启蛰点点头:“诺。”
苏严出去准备,不一会,七八个着臂钏纱衣金铃锦缎,身材纤长,眉目洒俊的西域少年就各自入内。
乐师们在角落落座,这些舞郎有的手里也拿着简单的乐器,如铃鼓等,当中有一个肤色白皙的最为特殊,抱着把琵琶反对众人,其他舞郎呈众星拱月之势在他周围。
乐声一响,少年们纤长的手指最开始勾起来,然后是腕,是臂。
凡事都有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说,张乐世虽不敢称行家,但这么多年跟着启蛰,到底是见了不少舞乐,有点底子,比崔茂笃更能明白苏严之用心。
如今胡舞中,男子的舞步大多粗犷为配,来衬托中心舞女华丽柔美,这种绿叶和红花配在一起看着不错,但单拿出来,却太过粗犷,有失细韵。
今天这舞为的是什么在座几人心知肚明,然启蛰一向不能容忍她所在宴会,有狭玩舞妓的情况,朝中人大多也晓得,从不会犯这个忌讳。
这就致使如果按原来的胡舞让男子独跳,绝不能引起启蛰兴趣,是以今日这舞蹈,是结合了女舞步而作。
弦乐声初起,舞郎们配合着节拍,灵巧地换着动作。
金缕繁枝镂空臂钏箍在有着薄薄肌肉的手臂上,肌肤光洁,少年们腰肢极细,被镶了金铃的丝帛腰带一束,每每舞动,都伴随了清脆铃声。
旋律渐进,其余少年们纤臂宛娆,中间背对着的少年也踩着鼓点,赤裸玉足随鼓点轻移,锦帛金丝不规则渐接薄纱的灯笼裤,从小腿处就已全是薄纱,随着足尖舞动,轻轻抖立。
大鼓一响,弦调瞬变,配合激烈的节律,少年们的赤足踏着地毯,纷纷旋转起来,纱衣随风鼓起,又被腰间精巧垂下的细链压成绽开莲纹。
抱着琵琶做舞的男子收回双臂,拨弦也从原来零星的三两声变得欢快,他最后一个旋身停下,姣姣容颜正对上位,水眸琼鼻樱唇,并不女相,却有着冷心罗汉看了也会不自觉心怜的娇色。
葱指翻飞,配合着舞步纱衣扬起,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启蛰,清眸烟波泗水,缠绵不尽。
清脆的铃声打断张乐世的沉醉,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苏严这个双九年华的嫡子,却没想到,平日里就神仙玉容的苏倾,一打扮起来,居然更翩如画中仙。
亏了苏严真能做出这种事,倒连带她一饱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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