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一咬牙,一口气把药喝了个精光,可那苦味还是让他反胃,柳贺忍了许久才没吐出来。
他阖上书,任由阳光晒在肩头,心中默默琢磨着昨日写的那篇文章。
八月便是乡试了,柳贺的文章已经逐渐让他自己满意了,不仅是内容上,文辞与思想上比之去年也大有长进,柳贺自己也不禁感慨书没有白读,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话半点不虚假。
眼下距离乡试还有半年,柳贺仍打算按原本的节奏去温书,年前他并没有什么紧张感,除夕一过,乡试之期似乎一下就接近了。
府学之中有不少生员向教谕告了假,在乡试前半年归家读书,柳贺和施允也去申请,这一回却并未受到任何阻碍,韩教谕很干脆地给了假,并难得温和地对他说了一通勉励读书的话。
柳贺本以为韩教谕是转了性,但他转念一想,乡试便是对教官们的一场考核,考中的生员人数越多,就越能证明韩教谕等人教学有方。
到这个时候,韩教谕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地阻拦了。
既然无需去府学报道,柳贺自然可以在下河村多留一段时间,在乡下安静读书也挺不错的。
纪娘子听了也很高兴,她虽然渐渐习惯了在城里的生活,但住在家中毕竟更自在些,柳贺白天读书,她可以和三婶等人多说说话,日子比在城中有趣多了。
柳贺在家住得好吃得香,因他秀才的身份帮村里人免了些田税的缘故,在家的这段时日,邻居们时不时会送来鱼虾鸡肉等,纪娘子性情温柔敦厚,她想推却推不掉,因为邻居们用的都是柳贺读书用脑的理由,纪娘子没办法,只能花钱买,但就算如此,乡下的物价仍是比城中便宜许多,菜也更新鲜些。
和北方及中原地带相比,镇江府的田税并不算重,一是因为这里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二则是因为自大明建朝以来,南直隶便没有藩王就藩。
朱元璋定都应天府的时候便是担忧京师遭祸,可谁知南直一带一直平安,战事却起于北方。
有藩王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终归要难过一些,藩王就藩是需要土地供养的,到了嘉万年间,地方上为了省事,直接将供养藩王的土地折算成真金白银,银子从何而来?自然是从老百姓的赋税里出,老百姓除了要交自己的一份田税外,还要完成摊派的那一份,日子自然越过越艰难。
……
柳贺在乡间读书,唯一的不便就是不能与施允和其他同窗讨论文章,但独自读书倒有一番独特的静谧在,每日听鸡叫虫鸣,看日升日落,柳贺写文章时心便愈发沉静了。
他将过往写的文章再加以完善,一句句对比,让文章向着有文有笔的目标无限接近,如今柳贺再去翻过往读过的乡试程文,虽不至于发出“不过如此”的感慨,但乡试程文在他心目中已经不算神秘。
不过乡试临近给他的压力还是不小,他毕竟也逃不过功名利禄的诱惑
,何况既然走了科举这一途,继续往上考是唯一的选择。
柳贺一日或写上一篇文章,或写上两篇,既然乡试本身的压力就已足够大,柳贺自然不会另外给自己施加压力,考前崩溃这种事在大明朝时有发生,毕竟现代高考失利,上不了一本还有二本三本,再不济复读一年重考就行,而乡试却只有举人这唯一的选项,考不中便只能一辈子都是秀才。
柳贺此时写文章更看重状态,随性而为,如今对他而言写文章并非难事,在考场上发挥出最佳状态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柳贺一月里也会练一练自己写文章的本领,比如一口气连写七篇文章,就算他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连写七篇也觉得脑子混沌,好在柳贺经验丰富,就算连写七篇,他依然能够保证文章质量。
天气热了之后,柳贺与纪娘子又从下河村搬回了府城。
乡试一日日临近,他正好去书肆挑几本好书,再去府学及丁氏族学探探消息,不过大概是因为新帝新气象的缘故,应天乡试由谁主考的消息还未传出,不出意外的话,恐怕会是京中的翰林。
京官太多,猜是猜不过来的。
柳贺进了城之后先去了施允家一趟,和他一样,施允年后也一直在家闭门读书,柳贺已经是很宅的性格了,施允比他还宅,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那般在苦读。
“乡试临近,不少生员都躁动起来了。”柳贺道,“我路过附近的酒楼,看到了好几位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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