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不是很想和张四维打交道,可张四维毕竟是朝臣中唯一能与李太后搭得上话的,且对方也急需张居正退后留下的人脉。
从某种程度上说,天子也很需要。
张居正退是退了,可天子是否做好了亲政的准备,张四维是否也酝酿过该如何任这首辅?
柳贺心想,这二人心中恐怕都没有成算。
在历史上,张居正遭遇清算,除了有万历深恨他对自身的钳制、张居正为官狂妄外,其实也是万历确定自身威权的需要。
将张党自朝堂清出,将张居正推行的政策一应覆灭——在这一过程中,张四维充当头号打手,之后才重建了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
自张居正以后,大明首辅再无人敢如他一般,毕竟他下场过于惨烈,官员们虽都有抱负,却都不愿落得如他一般的结局。
若天子觉得张居正处处不行,将朝堂上有关他的事务能清则清,为何独独留下一条鞭法?
因为张居正是真的能挣钱,而天子是真的很能花。
不过和张四维搭线,再作交换的话,所用的仍是张居正的资源,柳贺出马未必管用,柳贺便想着,有什么能为张四维所用,却又不必麻烦张居正的法子。
实在是为难。
……
待张居正上了第十封疏,天子仍是不允,一副要他为大明江山干到死的架势。
天子不愿张居正走,不管这意愿是真是假,增补阁臣的事只能一拖再拖,搁置在那。
可京中传闻与官员们的好奇却未就此止住,不少官员觉得,柳贺既得罪了李太后,天子碍于孝道不愿让他上位,他这阁臣恐怕是悬了。
“柳泽远纵是入了阁,若无天子信重,他在内阁也无立足之地。”沈□□。
他在翰林院中和许国走得颇近,他一贯是不爽柳贺的,柳贺明明科第低他一科,晋升却可谓飞速,将他们隆庆二年这一科进士远远甩在身后。
隆庆二年这一科中,柳贺和罗万化、黄凤翔、于慎行、王家屏等人相处都极佳,偏偏和沈一贯一开始就处不来,对方是明显的利己主义者,少些冲动,凡事只从利之一字出发。
除非是为自身博名,朝中的高位官员沈一贯一概不得罪。
许国道:“我看也是未必,柳泽远若入了阁,张江陵一派的官员必唯他马首是瞻。”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换了首辅,其所施之政必然与前一任有不同,张居正执行的政策,若张四维不愿推行,他摆出首辅的架势,也无人能与他抗衡。
到这个时候,官员们必然要在内阁中找一个倚仗,柳贺若真入了阁,他就是不二的人选。
到那时候,张四维纵是首辅,说不准还要受柳贺掣肘。
“此事之中,唯一的变数是陛下。”许国道,“陛下向着谁,谁就能获胜。”
许国倒不似沈一贯那般不想柳贺入阁,对他来说,柳贺已是礼部尚书,资历远胜于他,纵然此时有人拦着柳贺入阁,但能拦一时不代表能拦一世,柳贺入阁的时间必然会在他前面。
但柳贺此时入阁的话,空出的礼部尚书之位不出意外会归左侍郎余有丁,右侍郎何洛文再晋一步,之后他便可接下何洛文的礼部右侍郎之位。
由詹事至三品侍郎,便意味着在官场上迈进了一大步。
不管怎么说,柳贺如今是京城官场的热门话题,官员们吃酒闲聊时也会猜测,这阁臣他究竟能不能当上。
还有另一个话题是——张居正这疏究竟要上多少封。
天子和张居正正在无限拉锯中,柳贺心想,他将来退休如果要打这么多封申请,他宁可在家摸鱼,就是不上班。
但在官员们眼中,这体现了天子对张居正的信重,十封疏就让张居正滚蛋,就显得天子过于冷漠,二十封疏恐怕也不够,说不准张居正这疏要上得创记录。
当初李春芳离任时,一月之内便上了数封疏,那是因为高拱和张居正都迫不及待要他滚蛋,李春芳也不能不赶紧上疏,否则言官们要把他的老底都倒出来。
张居正疏上得不急,否则就像天子在赶他走一般,但朝事他已不管,疏也是一封一封在上,正月以后,官员们便习惯了将奏报等报予次辅张四维,朝政倒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柳贺本以为,他入阁之事要待张居正归乡时才能定下,然而天子一直拖着不肯张居正走,一拖便是整整三个月。
到了五月时,各地开始奏报,今岁汛情不同往常。
地方官员的奏章中,将雨势形容得十分壮观,不仅是南直、浙江一带雨水多的地方,便是辽东也有水情。
张居正归政给天子,内阁中只有张四维与申时行二人,汛情来后,二人忙得脚不沾地,都不愿将最坏的数据报予天子。
毕竟天子才刚刚亲政,兜头便是坏消息,天子心中怕是会十分不喜。
论功
“今年这雨势着实不同寻常,江南倒也罢了,辽东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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