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少,就在她的枕边整整齐齐放着。
几年前,她的养母生了一场重病,家里人劝了数次,养母都未透露灵石在何处。
“这钱说什么都不能动。”养母说:“这是晚晚亲爹娘留下的,以后还要给晚晚当嫁妆。”
直到秦晚去学府修行,养母才严肃地将灵石交给她,嘱咐她该花就花,想买什么便买,不要节省。
养母一辈子没出过小镇,她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一百块灵石根本就不算什么。
……
秦晚的十指在衣袍下攥紧成拳,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不似哽咽。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秦晚的养父母一直对她视若己出,从未在外宣扬过她的身世。
旁人连她是领养的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知道她被捡到时,身上还带着一百块灵石。
见她泫然欲泣,于管家思忖片刻,沉声道:
“小姐,家主他什么都知道。”
“……”
“您从小长到大的十几年,家主都看在眼里。”
于管家欣慰道:“家主很满意您的表现,从今往后,您就是堂堂正正的贺家大小姐。”
他的语气带着隐藏很好的傲慢。
好像告诉秦晚这些,她会感激不尽,会谢主隆恩。
秦晚猛地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贺家家主。
“都看在眼里……”
秦晚轻笑一声:“你是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何处,对不对。”
贺朝并未否认。
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他贺家的门。
但既然她通过努力考进了学府,修为也与日俱增,他也就不介意让这个女儿认祖归宗。
秦晚从座椅上站起。
她方才只敢坐一点点,生怕弄坏了鲛丝线织成的流苏。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
面前的男人仍在注视着她。
尊贵、淡漠、而又处之泰然。
秦晚想到她八岁那年,曾经去镇子旁的山里挖过灵草。
那种灵草长在半山腰,一株便能换好几块灵石,因此每当成熟季节,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会去山上碰碰运气。
有一次她从山上滚下来昏迷不醒,还是养父养母不眠不休找了她三天三夜,才堪堪捡回一条小命。
偶尔,秦晚也会猜想亲生父母的下落。
她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亦或是由于某种意外,才会与她骨肉分离。
谁知自己十八年来,衣衫上的每一块补丁,灰袍下的每一道伤口,都被贺家家主审视的目光看得一清二楚。
……
私密的话题讲完,贺朝撤下了隔音墙,问道:“你可愿意跟我回到贺家?”
这是认回贺家小姐的最后一道流程。
只要秦晚点头,等着她的便是一步登天的地位、取之不尽的修炼资源。
曾经需要奋斗一生也难以得到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得。
围观群众中,已有人双手竖在胸前,准备鼓掌庆贺。
没有人觉得她不会答应。
秦晚也认为她该点头,在滔天的权势面前,自己那小小的自尊心,根本一文不值。
……
真的一文不值吗。
她突然想到那个有着花香夜晚,穿着白裙的师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她对自己说:“好好活着。”
……如果是师姐的话,此时又会怎么做呢?
秦晚听说过虞穗穗先前在天照门的传奇故事。
哪怕在那种环境下,对方也总是耀眼的,从未失态落泪,更未曾像自己这般狼狈过。
“我不愿意。”
秦晚轻声回答。
她做不到像虞师姐那么优秀,除了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要把它弄丢了。
她要听师姐的话。
要好好得活。
……
话音落下,原本热闹的场面瞬时凝固下来。
有人急急忙忙拽着同伴的衣袖:“你听到秦师妹刚刚说什么了吗?”
同伴也不确定,反复地掏着自己的耳朵。
贺朝不动声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别的表情。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晚,像在看一个怪物。
于管家同样满脸惊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不愿意。”
秦晚抬起头,平视着贺朝的脸,一字一句道。
“抱歉,告辞。”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开轿辇,不再回头。
初冬的太阳仍旧照在秦晚的身上,隐隐可见衣襟处的毛边,和洗得发白的裙角。
这一次,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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