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方恒安一看就知道他心情不好,却并没有多问,只是照常开车回家。
当晚,顾临奚坐在书桌前看书,却有些心神不宁。视线无意识地落在米白的纸质日历上,9月9日的日期。
他想:原来又快到了啊。
——那是那一年中秋的前一日,也是他外公的忌日。
忽然,客厅传来了高声电话的声音,应该是开了外放。然后是一阵门锁的响动。
方恒安其实是个很有教养并且生活习惯良好的人,除非有紧急的事情,不会开电话外放还弄出这么大的响动。
顾临奚打开房门走出去,就对上了正披了一半风衣在玄关穿鞋的方警官。
方恒安看到他,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临奚,陈老爷子去世了。”
半小时后,两人又驱车回到了拘留所。老人的遗体已经被移走,桌子上还摆着白天那本卷起的古书,下面压着两页写着字的纸。
据警员报告,陈老爷子和顾临奚说完话后,要求见了陈默。为防庭审前出现串供,按规有警员在旁监督。
两人几乎没说几句话,老人叮嘱孙子不管接下来在哪,还是要好好读书,要对自己有信心。
而陈默则只是神情阴郁地点头,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讲话。
这场见面平静地结束。又过了大约一小时,陈默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发疯似的喊人去看他爷爷。
这时候才发现,陈老爷子竟然已经自杀了。触墙而死。
很难想像,在现代社会,会有一个虚弱枯槁的老人选择这样一种古时死士或死谏之臣的自杀方式……这样极端,又这样刚烈。
他的第一页遗言再次重申了所有犯罪经过,并说孙子所有行为都是被自己威胁和诱导,从头到尾都不知情,也不知道参与的事情和父亲陈大强之死有关。
而下一页遗言,则简单多了……只有寥寥几句诗。老人终究年迈,其实笔力并不遒劲,甚至还有笔画错位——却字字恍有泣血之力。
那是曹操的《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顾临奚轻声念诵出最后一句话,眼前竟黑了一瞬,记忆里翻天覆地的火海席卷而来,火海的尽头是挣扎的白发老人。他狠狠闭了下眼,定神才驱散了幻觉。
他想,实在是太像了。
从法理上说,在庭审定罪前,重要涉案人已经全部认罪并自杀,后续是否开庭都成了未知数。
陈默还是个未成年人,并且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大概率会无罪或者轻罪缓期。
也就是说,陈老爷子的死,其实是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陈默的未来。
相似的老人。同样要背负愧疚活下去的少年。
太像了。
忌日
重案犯罪嫌疑人在移交检察院前自杀非同小可,方恒安什么也顾不上,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晚。等暂时告一段落,缓了口气,才意识到——顾临奚不见了。
他心头一跳,回想起读那页遗书时顾临奚苍白的脸色和过度平静的眼神,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连续打过去几个电话,都显示对方关机。
赶回家一看,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顾临奚没有回来过,却也没有收拾东西不告而别的意思。方警官微定了定神。看到案前被撕下的一页日历。
——九月九日,顾临奚外公的忌日。
方恒安立刻想清楚了原委,首先驱车来到当年那片发生事故的地方。
当年那是个繁华闹市区的公交车站,在发生过爆炸事件后萧索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赶上了城区重新划分、老城再建设等一系列政策,整个一蹶不振起来。
如今原本那些商场都倒闭了,最近被一所专科学校买下来,准备扩建成它的新校区,现在正是断壁残垣的半成品,夜深了,工人也回去睡觉了,只有烟尘迷的人睁不开眼。
顾临奚并不在这里。
方恒安按了下太阳穴,让被各式各样的焦灼点了一晚上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有些问题。
挺早之前,顾临奚和他聊陈大强遗照时曾经随口提过一个观点。
一般人过世,遗照有几种选择:在家人印象里最美好的样子、个人最喜欢的照片、个人最高光的场合。
总之除非家人和死者关系实在不佳,缅怀死者的方向一般都是正面的,能勾起美好回忆的。
那么,对顾临奚自己来说,会怀念的重要回忆自然不会是那场惨烈的事故……而是,他少年时成长的地方。
——那栋边上有着池塘、挂满了爬山虎的老洋房。
顾临奚”死“的那段时间,方恒安已经把他明面上的过去和资产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这栋他少年时的居所。
顾教授出事后,公证处已经根据他从前定好的遗嘱,将他名下的大部分资产捐赠给各个医疗中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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