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两个人凑合着挤在一个枕头上,盖着窄窄的被子,挨在一起说了半宿的话。
鹿溪也说了些自己的事情。
“读高中时,我爸让我去美国。高考时,我爸又想让我去德国。”
鹿溪搂着严以珩的腰,两个人挨得紧紧的,说话时嘴唇一开一合,几乎都贴着严以珩的侧脸。
他开玩笑道:“好险哦,幸好我没去,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严以珩用指腹抠抠他的下巴,问道:“为什么没去呢?”
鹿溪飞快地回答道:“不想。”
他好像回答过无数次这样的问题,说出“不想”这两个字似乎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
他说出口后才皱了眉毛,像是这时才真的认真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思考了许久,轻声说道:“不想……走他们安排好的路。”
说到这里,鹿溪又自嘲地笑笑:“小珩,说真的,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这些,跟别人说……显得我怪不知好歹的。”
他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伸手捉着严以珩的头发,继续说道:“小的时候不懂这些,觉得无所谓,觉得这样挺好。长大之后……我想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又发现……”
他的话停在这里,久久没有下文。
严以珩也从床上坐起,挨着他一起靠在床头。
鹿溪没说完的话,他是明白的。
“……又发现,不管做什么,总会有人说,都是靠着你父母?”他碰碰鹿溪的手指,低声替他把话说完,“是吗?”
鹿溪莞尔一笑:“是啊。能读高中是因为我爸,能上大学是因为我爸,能工作是因为我妈。”
他取得的成绩、获得的荣誉,全都是应该的,因为他有这样的父亲、有这样的母亲。
至于他本人是否足够优秀足够努力,不重要,也没有人关注——反正,他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母亲。
所以人都是这样看待他的,就如同那个曾经在茶水房里说过几句闲话的同事一样。
鹿溪很幸运,他比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幸运得多。而这样的“幸运”,也成为了他无法抱怨的原因。
该有的,都有了,别人羡慕不来的东西,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
“高中,不算是我自己选的,只能说是双方都退了一步,是我们都妥协之后的结果。大学是我自己挑的,专业也是我自己挑的,包括这份实习……”
鹿溪看着严以珩的眼睛,眼神中慢慢流露出一种带着得意的窃喜:“也是我自己选的。现在想想,还真是多亏了我妈。”
短暂地笑过之后,他又陷入惆怅:“我妈一直让我辞职别干了,去……她安排好的另一家企业。”
他说了个名字,说:“我不想去,一直没管这事。”
那家企业,严以珩也是听说过的——或者说,那家企业的大名,就没有人不知道。
国字开头的企业,早几年还有人戏称是世袭制的铁饭碗。
只是……
“那儿不做建筑啊。”严以珩疑惑道,“那家……没有建筑类的业务吧。”
鹿溪笑得无奈:“做不做建筑,也不重要——这个专业,也是我自己选的。是我想学建筑,不是他们想让我学建筑。”
严以珩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是一个……双方都没有做错的事情。
鹿溪的家里早就为他铺好了光明的前途,这没有错;而鹿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当然也没有错。
沉默了几分钟后,鹿溪又说了一家公司的名字,道:“等大三或者大四的时候,我想去试试这家。”
严以珩对建筑这行一窍不通,鹿溪便解释道:“算是国内比较顶尖的开发商吧,总部就在阳城。”
他掏出手机,随便搜索了一些这家企业的信息给严以珩看。
“业务做得很大,这两年还在打算往国外开拓基建类的业务。”他细细解释道,“如果……如果以后我能坚持自己想做的这行,那这家开发商,是最好的offer了。”
鹿溪点开的链接,正是这家建筑企业新一年的招聘计划。
严以珩接过手机大致扫了一眼,那上面有各类的应聘岗位,从工程造价到施工保障,从国内各省到海外,各色岗位都有。
那些岗位的最后,是常驻海外各个大洲的海外管培生岗位。
“好厉害的公司啊。”严以珩由衷感慨道,“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哦!你可得好好准备。”
鹿溪收起手机,浅浅笑了笑。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几分钟后,鹿溪一扫先前的低落,拥着严以珩又去咬他的嘴角:“过生日这么好的日子,不说这些……”
再之后的话语,又淹没在唇齿间。
鹿溪的吻来得霸道又轻柔。他的嘴唇贴着严以珩的脸颊,湿润的水意从眼角蔓延至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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