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执的脾性不大好。
以榆暮过往对他的了解。
正因为太了解,如若对方表现出沉默,她就会变得不安。
……
凌晨。
当站在沙滩上,潮湿腥气的夜风吹来时,榆暮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觉得突兀。
程执就站在她身侧,半米不到的位置,头低着,指间捏着根烟。
火光一闪一灭,把那锋利的眉骨照得忽明忽暗。
安安静静的。
这种沉默,并没有使榆暮感到平息。
反而让她嗅到另一种更难捱的暴烈。
即便那还并未降临。
就此情景。
榆暮想,应该先开口打破沉默。
也理应由她开口。
但
榆暮稍稍瞥了眼对方。
——嘴里咬根烟的少年仍是那副天生不耐的痞相。
长高了很多,额前凌乱的黑发,削薄的唇,狭长眼尾却生出桃色半分,要是有笑意总不到唇,停在眼梢,往往这个时候,才会冲淡外表皮囊的野性,给人生出几分花花公子的错觉。
还是很凶。
——要先开口吗?
她榆暮没这个胆子。
风太大,女孩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嘴唇张了张。
榆暮最终选择合上。
仍旧,沉默地站着。
海浪潮声,沙地黑影。
二人的影子交迭一瞬又分开。
程执将烟换到另一只手,侧头吐出一口雾,烟灰抖落,掉在沙粒上。
悄无声息。
半分钟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冷吗。”
榆暮反应了好一会。
轻轻摇头,榆暮说:“不冷。”
程执把烟举到唇边,又没咬住,短促的火光亮了一瞬,熄灭。
程执问第二句:“在我眼皮子底下瞒着我备考辛不辛苦。”
榆暮怔住。
半晌,女孩才给出一个最轻的口型:“……还好。”
程执:“找的补课老师讲得怎么样。”
榆暮艰难回答:“很很好。”
程执笑了下:“也是我找的。”
榆暮闭了闭眼,努力控制住逐渐紊乱的呼吸。
程执继续问:“在美国这些年,课业顺利吗?”
榆暮:“……顺利。”
程执淡淡一声:“顺利到休学打工。”
榆暮声音有些颤:“一段时间。”
程执再问:“钱够不够用?”
“……够。”
一问一答,像许久不见的老友重逢后的客套。
分明是平常的三两句问话,却一句比一句更不对劲。
榆暮每回答一句,身子就僵紧一分。
程执低眉看了眼指间的烟,笑意更淡,慢条斯理地落下一句:“挺好。”
“那当年骗我的事呢?”程执偏过脸,声音轻慢,“榆暮,算不算顺利。”
“”
这次沉默的是榆暮。
海风把“对不起”三个字反复推上榆暮的舌尖,又往后卷。
她知道,今晚只要错一个词,火就会被点着。
“对不起。”
可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对不起。
榆暮还是说了这句。
榆暮低下头。
她的鞋尖,已经被湿沙吞了一半。
“程执,以前的事情,”真到解释的时候,榆暮的声音反而平静了,“是我做错了。”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有些事情确实考虑不到位。”
“很多话没说,也不敢说。”
榆暮缓缓开口:“对你,我很抱歉,真的。”
闻言,沉默抽烟的少年脸上没什么情绪:“就这样?”
榆暮:“我——”
“看着我。”
不带起伏的声音。
……
如果说得太对,也可能掉进对方设好的局里。
榆暮知道程执的脾性。
——他现在想要她低头。
……
榆暮慢慢抬了头,月光把她脸照得苍白。
“程执,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了。”榆暮回答说。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榆暮短促地吸了口气。
“所以”
榆暮的眸底又浮现出熟悉的疲惫。
“除了道歉,我给不了你别的。”
又想逃避。
榆暮是个相当没良心的人。
他早该知道。
榆暮的神色让程执想旧事。
那是06年岁末,京城降了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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