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不希望我告诉你真相。”连成毅的头发梳理得体、显现出老练英挺的银灰色,深灰色的瞳孔维持着一向的平和无波。
“我想知道真相。”
“好,”连成毅点头,温和而不可抗拒地指指门口餐车上精致的早点,“先吃早饭。”
南观没有把餐车推进门的意思。他静立两秒,安静而迅速地绕过连成毅,叉起切成小块的蔓越莓可丽饼,几下塞进嘴里,又端起红茶,饮啜两口。
做完这一切,南观用手帕抿了抿嘴,背身推开门,纯黑的眼珠静静盯着连成毅。
“老师,请进。”
房间里,连成毅没有坐下,南观也没有。这对奇异的师徒维持着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的动作,却有种视线交汇的平视感,不像教导、训诫或安慰,反而更类似一次平常的交谈对话。
“阿观,如今距离玩家产生过了几年,你清楚吗?”连成毅站在床尾,儒雅平和地询问。
“三年。”南观回答。
“那么,这三年就是玩家与普通人矛盾逐渐产生,并激烈爆发的发酵期。”连成毅的声音非常低沉平稳,“就像一个密闭容器里逐渐膨胀的面团,总会有一天挤破最上面的密封膜。”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父亲死于玩家的报复,是华南大区的一股蛰伏已久的势力。他们埋伏截杀从核心区派来的专门社会调研组,在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上动了手脚。你父亲在内的三位人类社会学者、包括两位驾驶员,在山岭中坠机爆炸,当场身亡。”
小南观沉默了很久,他如冰雪般秀美而冰冷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唯有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我明白了。”
连成毅看着小南观,许久叹了口气。
“你应该表现出忧伤、脆弱、愤怒,就像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孩子一样。”
南观抬起眼睛,盯着自己的老师。
“即使我很难过,但和您表现出这些情绪,有什么用处呢?仅仅得到来自您的安慰,能帮我消解郁结的仇恨吗?不能。”南观平静地说,“如果面对我的母亲,我会流泪的。但面对您,我会询问——我要如何做,才能为我的父亲报仇雪恨。”
“现在很难。”连成毅摇了摇头,眼神泛出些许凝重与欣赏,就像耐心教导着自己最得意、最赏识的学生,“这里面有非常多关乎斗争和站队的问题,并不是单纯地杀了谁、流放谁就能作结的。你父亲的死,是一种难以归咎的牺牲。我相信你可以理解。”
小南观沉默。
“但阿观,在你还没有到达那个足以站在明面上掌控、支配他人的年龄时,你所能做的,就是让现阶段的你变得不再弱小。”
连成毅俯下身,直视着南观的眼睛。
“为了保护你的家人和你自身,你愿意接受严酷的军事、枪械与战斗训练吗?我会为你提供最好的资源,不会占用你平时的时间。如果你执意拒绝,我不会让孔霖知道。”
小南观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倒映出连成毅温和儒雅的五官。
“老师,我愿意,且十分感谢您。”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妈妈有权利知道我的选择,但请您的安排,务必不要影响我去合唱团的活动。”
连成毅点点头:“我答应你。还有别的要求吗?”
小南观又低下头沉默了数秒,随后抬起头。
“是我向您询问的真相。”
连成毅微笑了一下:“你母亲不是溺爱或者拎不清的人。我告诉你,或者你主动得知,并不重要。”
“她回来了吗?”
“两天后才能回来。她还在西北做调研,即使匆匆收尾也需要时间。何况孔霖是个视工作和学术为生命的人——正因为如此,我非常欣赏你的母亲,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但是,南观。”
连成毅伸出手臂,手腕向上,银底而闪烁着钻石多色火彩一般的铭刻蜿蜒而下,延伸流淌到他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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