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家看人时候的眼神,还有某种内在的气质, 却都又实实在在地与之前不一样了。
像时亭州他们这些上了雪原前线的人, 脸上的棱角和轮廓明显更锋锐了, 雪原赋予了他们一层寒凉的肃杀气质。
而像庄宇寰他们这些留任环塔的人, 气质则变得更为温润如玉,隐而不发。
时亭州他们是锋锐外露,庄宇寰他们是讳莫如深。
两年的时间, 不同的经历和不同的成长环境, 大家的变化肉眼可见。
之前原本还是能好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打游戏的兄弟,但是今天再一见面,却就发现,似乎大家之间已经不再像以往那么亲热了。不同的经历和际遇好像在每个人之间都竖起了一堵无形的透明的墙。他们还能彼此客气地笑着, 彼此招呼,但是从前那种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感情, 好像已经东流水一样的一去不复返了。
时亭州本来以为这顿饭能吃得很热闹, 但是等到大家都落了座, 然后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桌, 时亭州才发现, 大家闷头吃菜的时候远远比大家抬头高谈阔论的时候要多。
每个人都简单聊了聊自己的近况。
时亭州和顾风祁不必多说, 环塔的授勋仪式是多频道直播的, 环塔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两颗雪原战役中冉冉升起的双子星。
阮弘也去了雪原前线, 参加了雪原战役的全程, 然而虽然他的整体表现也非常优秀,但是有了时亭州和顾风祁在前面做对比,他的经历就要显得平常很多了。
庄宇寰,他们这一届以总成绩第一名毕业的庄神,没有上前线,而是在环塔留任了。据说当时是上面的好几位重量级人物点名要他留在环塔。庄宇寰自己倒是很谦逊,他端了酒先敬大家,然后浅浅笑一下,说自己也没什么,就是在战略统筹部做一个小小的专员而已。
许昭,这个当时蹦蹦跳跳,全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精力,嘴欠地和巅峰时期的时亭州有得一拼的少年,如今也沉稳了。他也在环塔留任了,和当初在全体新生大会上给他们讲话的邵佺中将一起,负责环塔新生的训练相关事宜。哦,顺便提一句,当年的邵佺中将,现在也升任将军了。
还真是岁月滚滚东流水,一转眼,大家都变了一个样。再深厚的情谊,在临歧分别,大家已经各自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出很远之后,都变成了四目相对时的茫然无话。
是啊,该从何说起呢?
这顿饭吃到一半,时亭州起身,出去上卫生间,在洗手池他碰到许昭,两个人站在洗手台背面的巨幅镜子面前聊起来。
两个人聊天总要比一桌人聊天稍微好一些。
温热的水流从反射着照灯光泽的合金水龙头里面流下来,浸润在手掌心,情绪一点点舒缓,似乎也唤起了尘封的情谊。
一点点昔日的温情在两个人之间流淌开来。
“你们在前线,挺危险的吧?”许昭开了话茬。他现在已经不像年少时候那样大大咧咧了,说话的时候眼睛没看着镜子,而是盯着淌在白色洗手池里的流水,时亭州竟然从他那向来没心没肺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腼腆。
“嗯,”镜子边上的一圈光带把时亭州的面容映照的很柔和,“挺危险的,有两次战局转折,那两次转折,都死了好多人。”
时亭州眼帘微垂,他面上有一种温柔的落寞。
“害,都这么久了,我还是不会说话,”许昭叹口气,轻轻用自己的肩膀撞了下时亭州的肩膀,“别往心里去。”
“怎么两年不见你这么矫情了,”时亭州转脸冲着许昭笑,“这是战场上没办法避免的事情,我不往心里去。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了,你还怕碰的我心理创伤啊?”
“没有,”许昭辩驳道,“就是你们刚刚回来,难得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想又让你想起这些来。”
许昭关掉水龙头,把手上的水甩在洗手池里面干净,然后又在自己的衣服下摆蹭了蹭。
有些习惯是改不掉的,不管岁月如何流逝,也不论曾经的轻狂少年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稳重模样。
就如同有些情谊,虽然可能暂时蒙了尘,但是稍微抚鉴,它还是会熠熠流光。
时亭州也关了水,照着许昭的样子把自己的手弄干净了。
“回去吗?”许昭问。
“不回去,”时亭州摇头,“人多了放不开,不自在,还不如就在外面聊一聊。”
“好啊。”许昭笑了。
两个人找了张走廊里的椅子,肩并肩坐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我记得你那会儿,特别喜欢玩那个什么……《环塔岁月》。对,是《环塔岁月》。还把我们好几个都带进坑里面去了。”
“是,当时还被教官抓了来着。”
“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就有上前线的想法了?”
“可能是吧,但是也不好说,”时亭州靠在椅背上,轻轻叹口气,“我说不清楚,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太多了,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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