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许久的穆暄玑道:“你现在不必担心了。”
“卑职明白。”巴彦如释重负地闭上眼,苦笑道,“请少主动手吧。”
穆暄玑道:“我的意思是,喀里夫马上要换城主了,你的姊妹还是能继续任职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巴彦倏地睁眼,错愕地望着穆暄玑。
“等抓到其余的人,我自会处置他们,至于你,就在狱中反思吧。”
禁军收了刀,巴彦顿时长呼一口气,俯身道:“谢少主。”
“带下去。”
“是。”
忽听一声低咳,穆暄玑立刻望向角落。
戚暮山喝呛了水,正握拳抵嘴低声咳着,花念忙拿过他手中茶盏放到桌上。
穆暄玑见状下意识要过去,江宴池却先他一步上前,轻轻拍起戚暮山的后背。
另一边抱手倚墙的穆摇光也望了过来。
穆暄玑霎时顿足。
——他又怎会不知溟昭两国的利害关系?
十四年前战败,旧都被夺,故土不再。
母亲冻死冷宫,外交臣们卑躬屈膝,才换得质子一线生机。
纵使昭国新帝颁布新策,相约互派使臣以明面上使两国和好如初,可其中又藏着多少试探?
更别说如今墨石的出现。
戚暮山缓过了劲,止住咳声,像是觉出他心中所思,心照不宣地回望向穆暄玑。
穆暄玑想起来,在万平那被世人遗忘的质子府里,天空永远被朱墙所遮蔽,阳光似乎永远无法照进,只剩触手可及的阴霾,将他囚在冰冷的门扉后。
直到某天外面来了个人,大片大片的明媚阳光便也随着那道身影一同闯了进来。
两人初遇时,他正被几个小太监捉弄,因为那会儿还听不太懂昭国语,只能从听懂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是想叫他去御花园找什么人的香囊。
他以为是帮忙,于是听话地找到了水池边,刚要伸手去够,被人使劲一推后背跌入水中。
他不记得在水里泡了多久,只记得池中的鱼很美、水很清,像阿帕在王宫里养的鱼池。
最后没等到他去见父亲,就被那个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戚世子从水底捞了出来。世子是个碎嘴子,叽叽喳喳吵得他耳朵疼,他有时想着还不如当初淹死得了。
但若哪天真没了这动静,反倒要茶饭不思了。
有回他和戚世子坐在质子府门口的石阶上,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两人不知聊起什么,戚世子忽然说:“我以后也要成为我爹那样的将军。”
他默默苦笑,心道溟国就是被你们的一个女将军率兵进攻。
然而少年托着下巴,仰头望向橙红的长空,乌黑的眼眸里映着金灿光芒,接着道:“做一个让天下人太平、只聚不散的将军。”
……
“将军!”
禁军突然惊呼一声。
穆暄玑如梦初醒地闻声回头,入眼赫然是巴彦倒地的身影。
他惊愕地看着穆摇光收剑入鞘:“……哥?”
“阿古拉,你太仁慈了。”
穆摇光掀起眼帘,火光在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目光冷峻又淡漠地看了穆暄玑一眼。
“你这样会步了姑母的后尘的。”
旭日初升, 染红喀里夫的半边天。
城主府官员们陆续前来,却见平日应由府兵看守的大门前,列队着一众摇光军。
他们心下疑惑, 但听摇光军的副将苏赫说不影响办公, 因而便犹犹豫豫地进去了。
路上偶然碰见熟悉的府兵, 想上去询问,对方却闪烁其词, 加紧步子离去。
“奇怪, 今天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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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勒德跑了。”
牧仁同黑骑们抱着大堆文书回到堂屋时说道。
“他的妇君倒是还留在府中,说是昨夜自我们到来后,他就没回来过。我们搜出来他书房和公堂内的账本、籍册、公文、书信,应该全都在这了。”
黑骑把各式文书往桌上一扔,散乱铺开。穆暄玑微微颔首:“查仔细了。”
“明白。”
海勒德已毫无疑问地潜逃了,接下来只需进一步找出罪证坐实其罪名。刻不容缓, 黑骑和禁军各自分工,揽走文书查阅。
这时穆摇光从外面进屋,他刚将托娅送去客房休息回来, 在忙活的众人中找到穆暄玑,走过去, 说:“阿古拉, 这些交给我吧。”
穆暄玑正翻阅公文文书, 头也不抬道:“不用。”
“你赶路赶了一天一夜,还没阖过眼。”
“不累。”
“还生我气呢?”
“没有。”
“……”
穆摇光对这个堂弟有些头疼,好在穆暄玑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从护腕里掏出一张玉笺,终于抬起头来:“哥,你看看这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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